恋上烟花女子

曾经以尖酸的口吻批判某些骚情的现代文人，刻意制造现代“烟花女子”。我认为这样的女子只存在古代的文学作品里。直到遇见她，我才承认，“烟花女子”在现代的生活中依然存在。——题记

四月，需要交一幅人体写生作品参赛。按以往的方式，通过公关公司寻找职业裸模。可是两个星期过去了，得到的答复就是：“再等等，找到模特我们立即通知您。”

每年春天，是裸模工作的繁忙期。这座小城里职业裸模并不多，各种绘画写生、摄影外拍，以及人体彩绘等活动，把她们的工作日程排得很满。为了能按时交作品，我萌生了一个大胆想法：去红灯区找妓女作模特。

模特找到了。作品上交了。我以为我的生活就像往常那样，规律的继续。然而，事实证明，从遇见她的那天起，我的世界就陷入了混乱。

她叫晓月。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黎明破晓前的月亮，是最柔美的。”乌黑的长发，没有美发店处理过的痕迹，自然直。眼睛很大，带着让人思考的深沉，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是无以伦比的美丽。灿烂的笑容经常挂在脸上，加上白皙的皮肤，匀称的身材，俨然一副大美人的摸样。这是我决定用她做模特最大的原因。

画完之后，我把酬金给了晓月，并对作品充满欣喜。她穿好衣服，没有直接离开。轻声地跟我说：

“我能看看你的画室吗？”

“可以。请便。”我有些疑惑而惊讶的回答。

她慢慢地欣赏着画室里的每幅作品，一句话也不说。我靠着墙脚蹲着吸烟，看着刚完成的作品，偶尔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你收藏的画，我都很喜欢。”

“你画的画，还不错，不过我最喜欢其中的两幅。”她断断续续的跟我讲观后感。

“你懂看画？哪两幅？”我愈加惊讶和疑惑。

“这幅《追逐夕阳》，还有你刚刚画的那幅。”晓月抬高分贝回答。

临走前，我留了她的电话号码。这是我第一次主动问模特要联系方式。

几天后，我发现自己脑海里总浮现着她的身影。想起情窦初开时那种对异性奇特的心跳和幻想。渐渐恐慌，并告诉自己，她是个妓女。

然而，再多的借口都无法说服自己的意念。想见她，强烈的。在纠结矛盾中，约会开始了。

她知道曹雪芹、王小波、杜拉斯、莎士比亚、鲁迅……很多很多文学巨匠她都懂，并能说出他们各自的名著，以及自己对这些作品的认识和感悟。她读过很多书，甚至比我还多。

她了解毕加索、达芬奇、齐白石、徐悲鸿、梵高……她对艺术鉴赏的眼光另我刮目相看，甚至有些崇拜。

她对历史、政治、社会、人文都很了解。范围涉及中西方。希特勒、南北战争、诺曼底登陆、美韩联合军演、薄熙来事件……这些历史人物与事件，或者是当今的时事政治，她都能侃侃而谈。

晓月的思维很跳跃，一下跟我讲徐悲鸿与蒋碧薇的爱情故事，一下又跳到去年英国威廉王子的婚礼，一下又跳到张国荣坠落身亡的事情。第一次约会之后，我感觉自己不是跟一个妓女约会，而是一个有文化的红尘女子。

之后，我们的约会越来越频繁。几乎每天都会见面。她在我的画室里画山水画；在咖啡厅里为我弹钢琴；在午夜里给我发短信，那是她自己写的情诗。终于确定，晓月是个才女。

我喜欢上一个妓女。不，准确的说，我喜欢上一个烟花女子。曾经以尖酸的口吻批判某些骚情的现代文人，刻意制造现代“烟花女子”。我认为这样的女子只存在古代的文学作品里。直到遇见她，我才承认，“烟花女子”在现代的生活中依然存在。

所谓烟花女子，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要有貌；二是要有才；三还要有识。有貌，才有资格吃这碗饭；有才，才配风骚文人赋予的“烟花女子”这个文雅称呼，不然直呼“妓女”即可；有识，才能冲破一切道德规范，不为社会主流意识所羁绊，敢于踏进这种生活。

杜十娘，我眼里最有才的烟花女子。她是烟花女子的形象代言人。在那个流离乱世，饥荒年代，她们的命运另人惋惜。可是，在现代安定的生活中，摆脱了温饱问题的社会里，一个如此多才多艺的女孩子，怎么会选择红尘事业呢？爱上一个烟花女子，我的爱情要怎么样去面对世人的评判？带着浮躁和疑惑，半夜三更跑到晓月的店里想问个明白。在路上，我告诉自己，要带着她离开这个城市，去过新的生活。

走进店里，晓月的一个姐妹递给我一封厚厚的信，说：“这是晓月叫我交给你的，她走了。”

“这……这也太他妈的电视剧了吧！怎么会这样……”我想问上帝，这是怎样的剧情？我是男一号？《恋上妓女》的男一号？

我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走。因为我不知道她往哪里走。瘫在地上，看着她留下的信。一遍又一遍的读，一支烟接一支烟的点，眼泪一滴接一滴的落下……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车里，车在郊外，郊外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

晓月在信中说，她母亲在她出生的时候，因难产去世。父亲再婚并生有一男孩，因为欠下巨额赌债，逃到广东躲债，常年不回。后妈整天打麻将，与黑道的人来往，以此为生。她把儿子丢给了晓月的爷爷奶奶抚养。两位老人是企业退休工人，有少额养老金，但因为治疗奶奶脑血栓借了很多钱，所以家庭变得贫困。于是，她辍学，步入红尘，以此抚养爷爷奶奶，供养同父异母的弟弟上学。

这些天，我都无心教书。请假了，通过各种方法企图寻找晓月的去向。朋友们说我疯了。“才子爱上妓女”的故事在朋友圈里传开，不久，家里人也知道了。面对所有人的指责与质疑，我把手机关了，开着车逃离了那座熟悉的城市。在陌生的世界里，只有晓月的笑容，只有她给我写的诗歌，只有她弹奏的钢琴声……

记得晓月说过：“真正的爱情，是在遇见彼此的刹那，为对方倾情心动，在之后的交往中将心动升华为爱慕和信仰并愿意为之付诸一切的情感。”她在信中写：“我是爱你的，即使是没有勇气的当面告白，爱依旧真实。遇见你的那一刻，我为你心动；与你交往的日子，我是多么渴望走进你的生活和生命；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所以，我是爱你的。”

我相信，我们的爱都是真实的。在短暂的日子里，我们爱得那么强烈，那么轰轰烈烈。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只有文学，只有音乐，只有艺术；没有社会的黑暗，没有生活的艰辛，没有妓女，没有道德舆论……

我们都向往彼此的内心世界；我们都陶醉于彼此的心有灵犀；我们都沉溺于美好的性爱里。

晓月曾经跟我说：“杜拉斯说如果她不写作，肯定成为一个妓女。而我觉得，如果我不是一个妓女，肯定会成为一个作家。”是的，杜拉斯沉迷美丽的性爱。她的一生遇见过很多男人，以及很多美丽的性爱。在越南，在中国，在法国，以及日本。我唱《广岛之恋》时，就能感受到杜拉斯沉溺的爱河，哪怕只有24小时。可是，晓月并不想成为妓女，却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去实现另一种“沉溺”。她沉溺于承担责任。面对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她在自己生命最美的年华里，出卖自己的身体，去完成父亲罪恶的救赎，去为后妈不负责任的行为积德……

此刻，我强烈怀疑上帝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存在，为什么如此美丽善良的心灵要承受这么多折磨和痛苦？为什么那些罪恶的人们没有得到审判和惩罚？为什么真爱不能在一起？为什么？

信的末尾：“你是我这辈子爱上的唯一的男人。我的生命属于你，尽管多么肮脏。我只有19岁，但是我感觉自己无比苍老，如同49岁的老女人。”

“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曾经也有梦想；只有吻着你的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仍然呼吸；只有看不见你的每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想念的感觉。我爱你，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无法真正做到持久的微笑着，用肮脏的身体去依靠你的身体和灵魂；我无法面对世人对高校教师恋上妓女的行为的职责和批判；我无法假装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在我们的爱河里显得微不足道；我无法幻想当我陶醉于你的世界之后又突然面对失去的那种感觉该有多么痛苦和绝望……”

“四月，就像一场梦。你亦是一场梦，我如是。忘记我，就像忘记在你平日梦里出现过的某个朦胧身影，醒来，便不存在了。如果你对梦里的身影还有留恋，别寻找。我不可能在你可能找得到的地方出现。最后恳求，别让我的爷爷奶奶以及弟弟知道我的过去。谢谢。”

“如果有一天，这样的生活真的可以结束。我会用余下的生命去写那个我这辈子唯一爱上的男人，不管是诗歌，还是小说。准确的说，我不该用“唯一”来形容未知的将来。也许，我也会遇见下一个男人，然后假装带着一段空白的曾经去跟他一起生活。但是，我知道，在我心里，藏着一段记忆，痛苦而又美好。痛苦，是因为我曾经被无数男人用钱将自己的身体买走；美好，是因为我曾深爱过一个男人，一个艺术家，一个爱上妓女的艺术家。”

胡须挂满我的脸，烟头铺满整个房间。我忘记了自己此刻生活在酒店里，忘记了这是第几天，忘记了回去的路……

“晓月，遇见你，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勇敢，勇敢到可以抛弃世俗；遇见你，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快乐，快乐到忘了时间忘了你的身份；遇见你，我才知道自己除了创作还有很多追求，我想赚足够的金钱，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去过新的生活……可是，你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