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art 2：25号楼的禾姑娘

从那以后我就和这个叫张生的新街坊熟络起来。

他告诉我很多事情，关于他以前生活的那个城市，那儿的人和风景。他说道那个城市有漂亮的霓虹灯的时候说，就算把整个

合欢街的颜色加起来，也拼不出那样的色泽……我在心里偷偷描绘着，却发现真的如他说的，他口中那些闪闪发亮的跑马灯

又该是怎样的呢？

：诶。

：嗯？

：你还会回那个城市么？

：……

张生？在外面干吗呢？叔叔来喊张生，看到我的时候微微笑着点了下头。很秀气的男人，和合欢街的男人们都不一样。他们

不会修整齐的发梢，也不会这样温柔地说话，即使提高八个音阶都还那么温和。跟叔叔进门前，张生突然回头冲我喊到：瑾瑾，

我下次带你去看霓虹灯好不好？

我很开心地点头。张生叔叔看了我一眼然后进去关上了门。

我坐在台阶上听张生在院子里读书，读着读着就变成了：不要依赖别人，是你还有人可以依赖的时候才说得出来的。

也许走得太远的代价就是寂寞。不要骗我，你知道即使你的谎话我都会相信。要离开，就请，永远别再回来。

我在怀念，你不再怀念的。 我怀旧，因为我看不到你和未来。请不要假装对我好，我很傻，会当真的。

瑾瑾。瑾瑾？

姥姥在叫我。看到我站在25号阁楼下，她的脸色立马变了。“不是说了不要你来这儿么？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

正想说话，身后的铁门吱呀一声。张生的叔叔走出来。姥姥脸色变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我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姥姥

瞒着我。

回家的路上拉着我走得很快，她生气了。我也赌气不和她说话。

关于张生的妈妈，曾经住在合欢街的一位漂亮的女摄影师，我也是断断续续从婆婆们口中知道她的故事的。

她叫禾郁，十六年前独自一人拖着行李落户在合欢街25号。刚来时，她让大家喊他她禾姑娘，开始都有些不习惯，但后来都好多了。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带着种城里人的陌生和优雅。她刚来的时候，很多男人都专门跑到街角的合欢树下打牌、扎堆儿拉呱。其实

就为了能见上她一面。大家都很疑惑为什么她一个人来到这么远的乡下住。直到有一天那个人出现。那是个有点胖甚至丑的中年男人，

但看起来很有钱。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禾姑娘只是这个男人的情人，他怕结发妻子发现才让禾姑娘搬到这儿来。那时的合欢街还那么

落后，按理说是容不下禾姑娘这样的女人的。但是禾姑娘为人很好，又没有一点城里人的架子，大家都很喜欢她。慢慢地，大家就忘了

这件事情，也没人再提。

我记得对门的婆婆说起她的美貌时候都禁不住停住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摇着头。

那一定特别特别美丽了。我追问。

婆婆却笑：哎……美？美有什么用啊？到最后还不是……

不是什么啊？

哎呦哎呦，我又耳鸣了，我得回去躺一会儿。

婆婆！

张生。我问你个问题啊。

嗯。

你见过你妈妈么？

嗯。叔叔说我两岁之前都是跟着妈妈生活的，其实我一点都不记得。

那你会想她么？

嗯。打针的时候，过生日的时候，买衣服、看电视、自己读故事的时候……都会想。

张生仰头看天，突然发现他侧脸的轮廓很好看，很柔软，带着点孩子气的倔强。突然很想抚摸他的脸，我想知道，这样是不是会有

悲伤的气息传到我的身体里。我不知道天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一张平滑的网，就算没有编织的痕迹，也一样让人感到压抑。

那些说什么难过的时候就仰望天空，因为它会带走你所有的悲伤的人都是骗子。因为我也尝试过。那次家长会，同学们都被家人领着

出去买东西我一个人在校园里游荡的时候就想起这句话，于是矫情地抬起头，除了脖子很酸更加难受之外，并没有好受很多。

我带你看看我妈妈吧。他突然看着我。

……你妈妈？

嗯。你不知道吧，她是一位摄影师哦。走，我带你看她的照片。

他牵起我的手，十五年来，冷冷的丫头绵瑾第一次不好意思了。脸瞬间烧起来，跟着他往前走。目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

张生牵着绵瑾的手穿过合欢街的阁楼。

阳光澄澈温静。突然想起一句话：

我在远方，你曾在更远的地方，好像这是天意，让相隔如此遥远的我们相遇……于是，爱情也来了。

到了张生家里，才发现他家竟然这么漂亮。刚进门的门廊大方轻松，墙壁的色彩混合得很干净温馨，走廊的墙上贴着很多摄影作品。

看得出张生妈妈真的很爱摄影。我偷偷地想，如果我妈妈还活着的话，她喜欢什么呢，绣花还是染布？

哎！看什么呢？这就是我妈妈存照片的地方了，我带你进去，不要乱碰哦。

嗯嗯。我点头。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就往里走。

可是那时如果我知道那里面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大到我和十六岁的张生都无力承受的话，我一定不会跟他进去。那样就算姥姥说出来

我也可以假装不相信继续和张生在一起。可是，命运弄人。

就在张生拿出来一叠整齐的相片翻给我看的时候，我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和微笑着的禾郁站在一起的紧紧依偎的脸。

：爸~爸……？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