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语——我的父亲母亲

2012-04-15 18:04 | 作者:茜茜 | 散文吧首发

家乡古属巴国,产茶历史悠久。群山怀抱着,清涧环绕着,土地哺育着,茶树在这里扎根数万个,满是一派欣欣以向荣的景象。每到清明时节,密密的丝滋养出娇嫩的新芽,迎着春日柔情的阳光尽情吐露着山水云雾赋予她们的动人灵气。

茶叶是故乡的经济支柱——农民们靠采摘鲜茶维持一家人一年的生活用度;十多家大的茶叶厂家收购鲜茶进行粗加工,做成中低档茶卖到大山外面的世界;还有一两家专做品牌的茶商,例如恩施玉露,这样的茶叶行销海外,颇有名气,业已成为故乡的名片之一;除此之外便是大大小小散落在各个角落的家庭茶叶小作坊,有机器加工的中低档粗茶的,也有手工制作的高档毛尖。

我念小学三年级时,妈妈刚师范毕业,在乡里的初中教书,爸是乡里某个所的办事员,小弟弟才三岁多,一家人挤在两间租来的屋子里,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就是一个家了。那年冬天爸爸开始老是跟在一个伯伯后面,吃饭,喝酒,打麻将,后来我才知道,爸爸想跟他学制茶。

第二年的春天,卧室里多了一口杀青机,两口风干筒和好几个簸箕,本来就摆了两张床的拥挤卧室,这下子更是“水泄不通”。傍晚爸爸妈妈出门买鲜茶,匆匆忙忙吃过晚饭,杀青机便开始工作了。春天的尾巴上,天气已经有几分炎热,杀青机一百多度的高温,烘得小屋子里热气腾腾,加上机器工作时的噪音,我和弟弟常常在床上翻来覆去烦得睡不着觉。半时候被热醒,看到的总是爸爸弯着腰低着头手在杀青锅里炒茶的样子,和妈妈坐在旁边反反复复用手揉茶的身影。

又过了一年,终于搬出了那两间幽暗的小屋,住到了妈妈学校分的房子里。春天如期而至,父母借用学校的一间废弃教室,多买了一口杀青机,一台小揉茶机,人手不够,请过来舅舅、二叔,就算是一个小作坊了。那时候,爸爸已经调到了镇上的机关,每天天没亮坐两个多小时的公汽去上班,下午又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然后又是一夜难得合眼的杀青。妈妈教英语课,天天早上五点多起床陪学生早读,除了自己的工作,她还得管我和弟弟的学习、生活,晚上给爸爸他们做夜宵,鲜茶买多了忙不过来,不管多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那时候很喜欢爸爸出门卖茶,因为他每次出去都能给家里带来一个新的变化,还记得我的第一本童话书——《格林童话》就是父亲卖茶回来带给我的。只是有一次,爸爸卖茶回来,瘫坐在沙发上,神情沮丧,我预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后来才知道,卖茶的三千多块钱在回来的路上被偷了。妈妈并不是一个脾气很温顺的女子,我很担心她会责怪爸爸,家里又免不了一场狂风暴雨。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母亲一点也没有责怪父亲,反而不停的安慰他,她给他下了一碗热乎面,让他吃完好好休息,过去了就过去了。我那时只是很佩服母亲的通情达理,毕竟三千块在那个年代对于我们家绝不是个小数目,而现在回想起来,那更是一种智慧。

虽然从小就是一个乖孩子,但我真正懂事却是从父亲手上的一个水泡开始的。念到高中,家里的境况已经大有好转。一次周末从学校回家,吃过饭去茶厂里看看爸妈,跟爸爸聊天时才发现他是用左手在锅里翻炒,我拉起他的右手,看到一个又大又亮的水泡,眼眶刹那间就湿润了,我问他怎么搞的,父亲只是很平静的说,炒茶时烫的。我学着父亲的手势在把手放进锅里,那样的温度足以把一个人的心给融化掉。如果不是很累,如果没有那么高的温度,怎么可能烫成那个样子?那个亮晶晶的水泡,像一个铁锤锤在我头上。小时候因为父母在房间里做茶让我们热得睡不着觉而发脾气,却没有想过累了一天的父母看着床却不能躺上去休息一会有多么痛苦;美丽的童话故事,让我心驰神往,却没有想过这个童话是父母亲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双手在一百多度的杀青锅里炒出来的。从那以后,每个春天,每个知道父母亲在做茶的夜晚,我的心就急切的渴望着长大,渴望着有那么一天我能分担他们肩上哪怕一点点的负担。

又是一年春来到,转眼间我已经大三了,十三年的时光真的就如同指缝间的沙漏,晃眼便流逝。令我庆幸的是,这十多年的时光并没有虚度,父母亲的和坚韧伴随着我的成长,让我并不觉得艰苦的日子有多么的难熬,也没有让我觉得因为有那些苦日子自己就多么不如别人。相反,那些经历让我更明确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不至于丧失了生活的力量和勇气,让我学会去探索生活的意义,努力成为一个丰富的人。而且,因为懂得感激,因为知道不易,才会对幸福有着更为敏锐的触觉,面对眼前拥有的一切才更懂得珍惜。我相信,就在不远的明天,就在下一个春天到来时,做了十三年毛尖茶的爸爸妈妈,可以不再那么劳累,可以停下来喝一杯女儿泡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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