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两个老人的战争

两个老人，一个是我的姥娘，一个是我的奶奶。 姥娘从小把我和弟弟带大，相对于奶奶，我对姥娘的感情更胜一筹，每次回奶奶家，像是走亲戚。那是因为我觉得姥娘的家才是我的家，虽然村里的人都戏称我们是外来户。

自八三年，我们举家搬到东营，姥姥就开始了漫长的补贴生涯。每次来都是带着粮票、布票，还有刚打下来的玉米、麦子等等，那时的交通很不方便，但姥娘不顾长途颠簸、不辞辛苦地从几百里地的老家背来。回忆起那时，母亲总是感慨道，多亏了你姥娘接济咱们,你们都长身体在那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那几年，你们也没饿着肚子。

记得小雨过后姥娘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到草地里捡蘑菇，那时蘑菇真多啊，小小的如指甲盖般的蘑菇，像做游戏一样便拾满了鱼鳞袋子，当然也有害怕的时候，那就是碰见蛇的时候，一个激灵，让我的心咚咚的像要跳出来。无论夏收、秋收都有姥娘带我们忙碌的身影，夏天拣麦穗，秋天捡稻子、豆荚。姥娘说一颗颗都是粮食啊，可不能瞎了！小小的身体被汗水包裹着，争赶着捡拾那小小的遗落在田地里的麦穗、稻穗、豆荚等等，所以从小我们就知道粒粒皆辛苦的含义。在快乐、简单的日子里体味到了生活的不易，却不记得有什么不愉快。生活匆匆而过，日子在艰辛中茁壮、长大！在姥娘的帮助下，家开始丰满起来，姥娘却老了！同样和姥娘一起变老的还有奶奶。

说起奶奶，我有些疏远，说来奇怪，我对于奶奶虽然有血缘关系，可她如别家的奶奶，怎么也亲不起来，不知是缘于我们从小就在姥娘家长大，还是因为她从不亲近我们，我们总有一种或远或近的距离，也从未有在奶奶身边嬉闹的记忆，那时只觉得奶奶的冷漠，让我更加不喜欢回奶奶家，那是奶奶家的条件很差，时常靠姥娘家救济，或许那时奶奶的就输了！

她们渐渐老了，姥娘八十六、奶奶也八十了，我们渐渐长大了。两个老人的战争也开始了，每到冬天，母亲把奶奶从老家接来过冬。姥娘对奶奶百般挑剔，俨然是家里的主人.或许因为一路走来包含了姥娘太多的艰辛和成就，而奶奶像受气的孩子，没有理由让自己腰杆硬起来，从不多说一句话。谨小慎微的跟在姥娘身后，姥娘比奶奶大五六岁，行动上的确比不了奶奶。奶奶手一扶到姥娘，姥娘便手一甩，别扶我，我还没老呢！

由于房间小，姥姥和奶奶只好住在一个房间里，可姥娘对奶奶总是不放心，每晚临睡前都穿上所有的衣服、裤子、袜子。生怕奶奶穿了去，每次去看两个老人，带了吃的用的，姥娘霸道地抢过去，拿来，这是孝敬我的！所以下次我和弟弟无论买什么，都会分成两份，一份给姥娘，一份给奶奶。这时的姥娘，眼睛里有些许不安，总觉得我们偏向了奶奶。

姥娘和奶奶每每互相搀扶着下楼，总引来邻居羡慕的目光，一对年迈的老人孩子般的斗着嘴，渐渐地姥娘也习惯了奶奶在身边，听她唠叨多年前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以及我们听不懂的家长里短。奶奶像个忠实的听众，从不打断姥娘讲她当年养育我们的辛苦，以及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地诉说着当年奶奶的不是，奶奶一味的应着，从不争辩什么。

日子在两个老人的争斗中一天天老去，姥娘开始行动不便，不再出门。意识也开始混沌起来，吃不下饭，气弱弱地，姥娘真的老了，医院里的她不再洪钟似地吼人，也不再拉家常，只是无助地看着我们，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我把几种米、豆打成糊，放到她嘴边，孩子似的喝两口吐一口，已经没有吞咽能力了。最终姥娘还是走了，永远地走了。

四个月后，一向健康的奶奶也走了，那年姥娘八十九、奶奶八十三。不知是因为姥娘习惯了奶奶做她的听众。还是姥娘怕她走了，我们只孝敬奶奶。总之她们很快就见面了，只是不知道天堂里的她们还斗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