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

2012-02-28 15:39 | 作者:卿卿 | 散文吧首发

荞生病了。

荞告诉我,昨日里喝了酒,抽了烟,彻未眠。于是荞生病了。

我说荞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荞,我要去找你。

荞,我要去找你。

我找到那只黑色的双肩背包,塞了两瓶矿泉水,一包纸和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

荞告诉我,她住在城南。

城南,这么远的距离,我要怎么找过去

给车前胎充了气,收了电脑,喂了狗,关了窗户,锁了门。我出发了。我的自行车是崭新的呢,荞,我买给我的。

出了门,向东,一路骑到东三环。

荞说她经常在东三环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一趟又一趟。

我要从东三环开始,荞,从这里追寻你的足迹。

荞,你住在城南吧,那我就从这里向南找。

三环的车,向来是不多的,但是路很宽。路的两旁是排列整齐的路灯,笔直挺拔地站成两行,沿着三环向远方伸展,到我看不见的尽头。东三环上,这会儿没有一个行人、一辆车,红绿灯却一个又一个,变换着不同的面孔,指挥我停下或是继续前进。

东三环上的红绿灯45秒是绿的,15秒是红的,下一个红绿灯距此1公里,我的行车速度是10公里每小时。荞,我路过这个红绿灯时恰好是绿灯,也就是说我6分钟后赶到下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也是绿灯,如果三环上的红绿灯都是同步的话,对不对。

荞,我注意到过了红绿灯后第三个路灯坏掉了,奶白色的灯盏垂在半空,被一根电线牵挂着。你知道它为什么不好好呆在灯座里么?它原本也有安逸的生活,为何要放弃呢?是迫不得已么?我很想知道那电线为什么不撒手,它也像我一样固执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到达第二个红绿灯时不是绿灯,但我还是直接骑了过去。我违法了,我闯了红灯。我不记得自己从生下来到现在一共闯了几次红灯,但是我敢肯定是少于等绿灯的次数的。但我闯了红灯,在今天,在东三环。

我有的时候就会闯红灯,我有一阵子一直在闯红灯,甚至碰到绿灯也要等到红灯了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爸说我不珍惜生命,但他管不了我。其实我闯红灯时很小心的。过马路的时候要先看向左边,过了一半再向右边看,你看你看,我很清楚的。我只是闯了红灯而已,只是没有听指挥而已。我有一阵子总是会不听劝阻,执意做着我想做的事情,坚持着我的坚持。他们会说有时候我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

荞,你从来没有说过我固执,你只是说要好好珍惜生活啊。荞,你自己怎么就不好好珍惜呢?好好你自己啊,荞。

我沿着路的右半边的第二条白色的油漆线骑着车子,但轮子总是不小心偏离路线。有时候车轮压过一个小水坑,于是后来的路面就会出现两条曲曲折折互相交错的辙印。我回头看时,感觉像是两条蛇在追赶我,紧紧跟随但永远追不上。我多想停下来等一等它们呢。我知道,用不了几分钟,我的车印就会被风吹干被阳光晒干被柏油吸干,什么都不能留下来。我过去走过的路,就什么都没有留下,现在的也是。但是路边的法桐知道我来过,电线上偷笑的麻雀也知道。

荞,太阳升起来了呢。

荞,我到南三环路口了,这次没有闯红灯。南三环我以前很少来呢,车一样的少,路一样的宽。

我到了一个天,天桥上有铁路,恰好一辆火车通过,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过了天桥,视野突然开阔起来。我看到路两旁多出了许多广告、招贴画。我看到一幅画里有许多陶俑,巨大的隶书字体写着“两汉文化看徐州”什么什么的,荞,就像你给我看过的那幅招贴画一样,你记得你向我讨教过用什么字体比较好吧?我当时就说用隶书,你就用了。你说它以后会挂在南三环。荞,我现在看到了。荞,那就是你的作品吗?荞,这个城市到底有多少你的痕迹呢?你说过,你以后要让新闻镜头随便掠过一个地方都能看到你的广告画。荞,如果有这么多你的痕迹,我该沿着哪条线索找到你呢?

你说过你住的地方北边的一个路口有一个网吧,你经常去那里上网,昨天还在那里呆了一夜。那么我只要在有网吧的路口往南拐就会找到你的对不对,荞?

可是这么多路口这么多网吧,我究竟该在什么地方停下。

荞,是你告诉我的吧,你喜欢站在树林里看阳光穿行的样子,利剑一样穿透尘埃。但是你怎么会忍心伤害自己?你以前不是经常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努力幸福的吗?

我经过一个音像店的门口,店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以后花开了秋月清,阳落了虫鸣,

谁来唱歌谁来听,谁喊了青春谁来应。

以后红颜老了少年心,琴弦断了旧知音,

谁给谁一句叮咛,谁看见夕阳下人影。”

荞,你给我听的,记得么?你说你经过一个音像店无意间听到的就录了下来,不知道曲名不知道作者。现在我刚刚经过那个音像店,荞,你就住在附近对不对?

附近一定有网吧,我猜。我停下车子,喝了口水,继续前进。我左顾右盼仔细搜寻着街边的网吧,但却只看到了一个大型的建材市场。一辆辆卡车进去拉出来一车车钢筋水泥塑料玻璃,回头在城市边缘扯起一栋栋高楼大厦。四环已通车,五环还在建设,城市一直在扩张,工业也在扩张,城市的缝隙变小了,人的缝隙变大了。心里有什么东西也在扩张。

附近一定有网吧,就在这众多路口中的某一个,静静地在那等着我。荞,它等着我去问你的消息呢。

太阳已经到头顶了呢,今天不像昨天那样热得不行,今天有云,还有风,今天的空气清澈得不得了,因为我老远就看到就在下一个路口,就在下一个路口有一家网吧。规模不大,但是我就是看得到。我看到进进出出的人,都如你般年岁,来来往往。我问过你为何家中有电脑还要去网吧,你说网吧适合发文,有气氛。荞,我们不就是从彼此的文字中相识的么。找到这家网吧,怕是离你不远了吧。

荞,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

网吧老板说荞这小丫头昨天不知道怎么了,从昨天下午一直待到今天早上才走,还抽了烟,不给她还生气,你快去劝劝她吧,心里肯定有事儿。老板说荞就住在南边那个小区里。

我推着车子进了小区。树荫下两个老人正在下棋,也不争吵,就只有棋子落盘的啪啪声,听起来舒服极了。一只小黄狗躲在树后面撒尿。一对年轻的恋人相依走过,斜着眼睛看了我,说说笑笑。小区的楼房很好看,不少房子的墙壁上都爬满了爬山虎。这些房子都有年头了呢。你说你住两层的楼房,可是那里有两层的房子啊,荞?

荞,难不成这方圆数里的人都认识你。在我向一个老太太询问两层楼房何处时,她竟然问我是不是来找荞的,我说是,她说我领你去。荞,我正推着车子往你家的方向去呢,荞,我竟然有一点害怕。我怕惊着你,我这样唐突地出现在你面前,我们都没有准备。我们甚至还没有见过面呢,哪怕在网络上。

老太太一路说着你的好,荞,原来你是这么阳光这么善良孩子。她指着面前一栋两层小楼说就是那个,荞的家。原来你的家躲在这小区的背后,那么不起眼又那么特立独行。

你把你的墙都漆上了画呢。我认得那是畿米《向左走向右走》中的一张,一栋房子两扇门,门上的雕花简朴而典雅,门外两人,一左一右。我记得图下配字,他不曾遇见她。荞,我们一起讨论过畿米对吧,我当时看到的是忧郁,你看到的是希望。那段时间我看什么都是灰暗的背景,偶尔出现的明艳的色彩也像落水的儿,挣扎着沉入冰冷的湖。那段迷茫的青春,是你所描绘的阳光,照进了我的窗户,我的世界才熠熠生辉。

荞,你的门是锁着的,你不在家么?彻夜未眠之后的你又去了哪里?

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你,你知道,我不后悔今天来找你。荞,跟你聊天有不一样的感觉。我不用费力解释,我觉得你都听得懂,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听得出我的心声。在你面前,我无须隐藏,不必掩饰。

荞,我不等你了,我要回家,你要好好的。

上次我说最近迷上了刘亮程,你说要我把《一个人的村庄》借给你,我今天给你带来了。荞,我放在你的邮箱里了。你的邮箱真漂亮。我喜欢那样的绿色。

荞,我回家了。

打开邮箱你就会知道我来过了,我在你家门前的台阶上坐过,我看了你墙壁上畿米的画。

荞,我回家了。

荞,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要好好的。

我们都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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