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

世界尽头和天际边缘的阳光，会和现在一样不顾一切地破碎一地，然后掉下渐凉的雨滴吗？

——题记

雨，突然就下起来了。

纠缠着风与叶与沙与土，突然就下起来了。

还记得有人说，雨，是灵魂的一种哭泣方式。

但是我说……

那是轻轻地啜泣。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感人肺腑，却仿佛凝聚了人世间所有的悲伤，一点一点往外蔓延，逐渐打湿地面，最终汇聚成一股小小的细流，在墙角的拐弯处失了踪影，没了足迹。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又蒸发得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到来一样。或许只有赤土和扬风见证了这涓涓流淌的悲伤，只有乌云所带来的阴霾承接了这缓缓溢出的感怀，也只有不断轻颤的叶明白了这痴痴凝结的酝酿。深刻得就好像赤脚走在水晶破碎了一地的大理石地板上，头顶上的灯火辉煌，映衬着身后细碎的红，带着罂粟般绝美的温柔，那么妖娆又蛊惑人心。于是，每走一步，那细微的疼痛感便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脏、到大脑，并且逐渐在扩大，最后形成了浓烈而炙热的疼痛，渗入了灵魂，于记忆深处狠狠地镌刻。

抬头仰望天空，看到的只有灰暗的积云和从天际不断掉落下来的雨滴。当一丝微凉落入瞳孔时，我突然萌生出这样一段独白：“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记住什么、忘记什么、想要得到什么、又想放弃什么。”因为当我停下脚步回头观望逝去的岁月和走过的风景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身后的道路竟是如此空旷。原来我把什么都带走了，无论是细石沙砾，还是灰土尘埃，统统都带走了。我想，这大概是人为什么总是活得那么累的原因吧。所以，到了最后我总算明白，原来我什么都想记住、什么都不想忘记、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不想放弃。就像沙漠里将要步入死亡的行者看到绿洲一样，贪婪得无可救药。

“我已经17岁了。”早就失去了儿时的纯真与快乐，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深沉的思维和不可预知的步步为营。但是我不后悔。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让我拥有无限的自信，也让我得到了“疯的时候很疯，静的时候很静”这样一个评价，为此，我不可置否。因为我只能顺着不断流逝的时光，看着不断远去的地平线，然后靠着这份骄傲和这份自信，不停地追逐着我要的飞翔，就算趴下也决不屈服。好吧我承认，我是一个倔强的人。

我记得雪小禅说过：“其实，许多刻骨铭心的东西，原本就是云淡风轻。”而我经常倚着窗户，看着远处的群山，不停地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在我看来，这就像一座城，一座由砖与瓦与石与土纠缠结出的奇迹。从繁华到那种乌鸦站在墙头的荒芜，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朝夕，转身之后，彼此便相忘于梦里三千落花，日照日暮里，终是陨落了。这其中或许有难忘、或许有感动，却丝毫不能影响这已成为废墟的事实，只是当事人不愿意承认罢了。而所谓的刻骨铭心，其实只是偶尔想起的怀念过去而已，就算泛滥了一地，连拾都拾不起，那也只是无比简单的构造，只是忍不住回头观望时不小心遗漏的眼泪，很快就会蒸发得不留痕迹。所以，我相信雪小禅是对的。至少，对我而言，她是对的。

雨越下越大了。我没有伞，亦不想躲雨。所以，奔跑吧，像甩开所有的不满和全部的无奈一样，大步奔跑吧。然后在这场狂奔中，把我所有的眷恋和不舍，统统禁锢于光年之外的漩涡，万年不复。雨点打在脸上，微疼。脑海里面突然出现这样一幅画面：“我站在原地，周围的景物却不断地倒退，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那些都是我的记忆。那些纯净的瞬间曾经共同谱写过多少明媚的相似，不曾磨灭。静默地遥看着它们被穿缀成多么耀眼的诗行，和着初秋微凉的风，像落日一般柔软。而当我想伸出手去感知一下它们温润如珠的触感时，一种惘然到极致的情绪无比轻易地击垮了我，动弹不得……”我停下脚步，大口地呼吸，此时，天地间宁静得只能听见我急促又略显艰难的喘息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混杂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试着握紧拳头，但抓住的只有空气和顺着指缝不断滑落的雨水，到最后什么也没有。

回到家的时侯，天已渐暗，带着冰凉的风，将雨水也吹得刺骨。看着镜子里湿透的自己，看着那顺着头发缓缓流下的雨水，我的眼前突然就模糊了。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在雨中宣泄我所有的感念，但我发现我不行，没有原因。现在我只能坐在窗台，靠着巨大的落地窗，看雨点打在玻璃上，然后用手指顺着它滑下的印记描绘一遍，仅此而已……

直到现在，华灯初上，雨帘中已是一片朦胧的忽明忽灭，看不真切的样子竟带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味道。细腻的雨丝好像把灯光切割，纠缠在一起，逐渐连成线、断成片。然后——

带着坚定和骄傲，倔强而不顾一切地碎了一地。

只剩下冰凉的雨滴，逐渐打湿了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