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2012-02-18 15:02 | 作者:飞扬凡尘 | 散文吧首发

往年早晨醒来,总是避着打在脸上的寒气,在被窝里挨一分钟是一分钟。听到外屋杂沓匆忙的脚步来来回回,炝锅的“哧啦“声响起来,香味从门缝里灌入。会听到婆婆嘟囔:饭又凉了。公公总是压低声音说:“闹什么,再等等。”实在躺不下去了,才把水兄赶起来点上炉子,磨磨蹭蹭呲牙咧嘴的把冰冷的衣服扒上身,洗漱完毕,打开门走出去,厚脸皮的冲着婆婆嘿嘿一笑,以示歉意,然后坐下吃饭。

今年在某个瞬间突然觉得不能再拿自己孩子看。于是,穿上围裙,抱来柴禾,在腾腾飞起的灰尘里,热好锅里的水,把零零散散角角落落里的盘子碗子盆子泡进去,弯着腰,逐个洗刷;来了客人,把公公让进去说话,我一个人在外间做菜。表哥表嫂习惯了公公炒菜,喊我:“你过来咱说说话,让你忙。”我笑道:“我做什么你们吃什么。”奶着孩子的侄媳扫了一眼我烟熏火燎有着黑乎乎指甲的手,说:“婶婶,你上过大学?”我“哦”了一声,问:“怎么了?”她笑嘻嘻的说:“我觉得你和长年种棉花的老娘们一个样。还有,过了年,你多花点钱换个发型,这个土死了。”表嫂批评:“这孩子,咋和你婶说话呢!”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谢谢她对我的提醒。婆婆悠闲的吸着烟,坐在炕沿上,一会一喊我:“芬,暖瓶里没水了……芬,再拿点瓜子……芬那边的炉子得添煤了……”晚上,把亲戚们打发上车,一起收拾完满屋狼藉,婆婆疲惫的歪在炕上:“芬,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水兄醉醺醺的对我说:“媳妇,表现不错,辛苦了!”热闹了一整天,尘埃落定,满屋寂然,我添着炉子,突然涌上淡淡的怅惘,我知道,人近中年,对于我,一个时代结束了。

熄了灯,透过窗玻璃,看得到黛黑天幕上隐约的寒星,有零星的鞭炮声传来。我睡不着,和水兄说:“你说以后生育政策会不会放开?”他迷迷糊糊的说:“管他呢。”我说:“我想要个儿子。”他心不在焉的说:“这么想不开干吗,俺有女儿就够了。”我说:“我觉得还是儿子好。”停了停,我静静的说:“过年这么忙,有我们顶着,咱爸咱娘还累的那样。我娘在最忙的时候,四个闺女,却没一个可以在身边。”他敏感的说:“你是说我做的不够好?”我说:“不是。”

我想,真的,不是不够好。他也是独子,但从去年我最后一个妹妹出嫁后,大年三十他和我一起回家过,和父母一起包饺子、放鞭炮、吃晚饭,自作主张改口叫“爸妈”——在我们那里,并没有这样的规矩。这些年,过年串门,他心里或许并不情愿,但在时间宽松的时候,依然按我的意思,我的姑家姨家,一并走一遍。公婆也看得开,三十那天没等包饺子,就催我:“你娘盼着呢,快去吧。”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他们这样。去年年三十,嫁在当村的小妹小心翼翼的和她婆婆说:“咱家包完饺子,我想和我娘去包。”她婆婆一拉脸:“我就不明白,大过年的不在自己家,去人家做什么!”

昨天去串门,表伯伯母脱了鞋子盘腿坐在炕里面嗑瓜子,和我拉家常,表哥表嫂在外间脚不沾地的洗刷、忙菜。我由衷的说:“表哥表嫂这么顺,你们真是有福气。”伯母满脸笑意,却得意的说:“这不是他们该做的嘛!”

今年走亲戚、待客,公婆完全退出历史舞台,我和水兄成为忙碌的主角。我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必须承担的,是我分内的事。等到后天,这边的年,会胜利闭幕,完满结束。水兄要上班了。

其实往年在我家,我活也干得少。娘总说:“你们穿得干干净净的别插手了,到处是土,一不小心碰一身。”我也总是厚着脸皮嘿嘿一笑,只干些蜻蜓点水无关紧要的活。

只是,或许真的一岁年纪一岁心,转眼不再年少,我开始思考一些事情。

三十那天包着饺子,我问娘:“过年你是不是很累?”我其实问得多余。爷爷一直住在我家,来的亲戚特别多。小叔再婚后,总是吃完年饭就带着小婶走了,帮不上忙。但娘笑着说:“不累,一点都不累。”我低着头说:“今年水上班早,我得等那边忙完了再来。”娘忙说:“你什么时候来都行。”

但我记得娘总是说:“拜年拜到初七八,没了鱼也没了虾。”她说,走亲戚不能拖到太晚,否则人家会等着,伺候着,心里静不下来。我想,她心里一定有些着急了。但我一个电话都没打。既然回不去,又说什么呢?

黑暗里,我说:“现在,我才觉得,儿子确实比女儿好。若有个哥哥弟弟我就不用担心了。”他睡意朦胧的说:“行了行了,别想得太多了。全世界也没你这样的孝顺女儿。”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泪水无声无息的滑下来,淌到耳朵里,凉凉的。

所属专题:2013春节诗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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