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头上的驴耳朵

2008-10-22 08:12 | 作者:宇流年 | 散文吧首发

一、从陈子昂到陈十姨

这篇文字的主角是“流言”这个词。而促使我写这篇文字的动机不是我对这个词的浅见,起码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自认为也并没有什么标新立异的意见可以发表。没有猛料又要强出头,再没有比这类人或事更可恶的了。当然,喜欢自述家史的名作家和名撰稿人除外。说到底好看不好看凭的就是自觉自愿。所谓脱俗的品味,和挣来的稿费在一起不象是宿命的天敌,更象是外强中干的挡箭牌。我的猛料如下,它来自一本野史辑录的书。需要说明的这个野史和所谓“传位十四皇子”与“传位于四皇子”这一类的野史还是有些不同的。以一个非专业人士的观点,野史大概可以分两类事情,关于江山轮替,神出鬼没,血肉杂陈的大事件和众多民间风物,事态炎凉的趣闻轶事。“皇子”之争属于前一种,其真实性姑且不论,这个故事里已然掺杂了太多复杂的利益与情感纠葛,做为满清旗人诟病最烈的当家人,雍正皇帝以他并不聪明的辨解的命给蓬勃的野史风云盖上了鲜红的印信。那些流言无疑可以上榜中国民间经典流言的前几名。而我所说的是后一种。有一本书叫《白话野史辑录》,我反复看了几遍,这些不入清流的轶事最长不过几十言,所述皆为前朝人事,有的前了一知多年,所涉当事人,有帝王将相,也有贩夫走卒,小偷骗子无赖;行文直书胸意,无所旁顾,嘻笑恕骂,畅快淋漓,有着伪造不了的行动与生动与鲜活。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诗人变妇人”(白话翻译):“唐代大诗 人 陈 子 昴,死后阆州人为了纪念他,建立了陈拾遗庙(陈 子 昴曾任右拾遗,中国古人惯用人官司阶以称其人,在诗人、文学家里屡见不鲜。右拾遗,唐代官阶,咨询建议官员)。但后来语音讹变,变成了“陈十姨庙”。更不知从何时起,庙里的人像也变成了妇人,装饰相貌还十分严肃。有时祷告似乎还很灵验。”

而当你随手翻开一本唐诗选,有关陈 子 昴的介绍多为如此,“陈 子 昴,字伯玉,梓州射洪人(今属四川)人。世为豪族,少以侠知名……从征西域至张掖而返。……又随军东征契丹,参谋军事。……”还有就是那以孤篇雄视盛唐诗林的登幽州古台:

一个少年就以侠知名,曾西征北战的诗句落地作金石声的大诗人,镶金嵌玉的诗名竟自抵不过时间的消磨,成了一个相貌庄严,小有法力的陈十姨,想来保佑的也多是送子做媒这类的事吧。在现在遍地的综艺节目里,又有哪一个以讹所讹的游戏可以与之相比呢,现实果然是戏剧最好的老师。当然以陈拾遗的诗名在这里换在稿费尚可,放在网上捕点击率就失色多了。随便在街上揪出一个大学生来,考考他古代诗人(现当代不要提,都留一点面子,大家都是文化人),等有人想出一个陈 子 昴来,在今年的寒流里怕你是已经冻哭了。所以,当这个故事以流言主打的身份登场时,它的名字就是:“不可承受的盛名之累——前国家调研室主任,国家一级作家的男变女全程解密(独家,转贴必究)”

二、下个定义——两个女人的故事

我不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写作者,没有去找辞书给流言这个词找一个官方的,有底气的文字说明。这么大的题目本人是盖不住的,姑且接野史听听算了。而之于我,当想到给这个词下一个定义时,就想到了三个女人,三个有名的女人。如果有好事者问曰:“为什么是女人,而不是男人”,我就回答他:“因为做人难,做女人难,做有名的女人实在难。”你不要笑,所有在流言里颤粟的笑脸都有一点面目可憎。一个名女人的故事就是流言的载体,这话并不算虚构。在这先说两个,一个是张玲,她是我的偶像,但不是情人。因为这位女士的身世太可复杂了,当年我的毕业论文写她的小说,光身世介绍就用了两面A4纸(打印稿)。李鸿章后人,满清遗少,父亲吸毒,母亲留洋,背过诗词学过英文看过五四小说受过后妈虐待;在殖民地(香港)上过学,住过上海旧租界,在日本侵华时写书出名,交了一个汉奸情人。有过一点进步倾向,被右翼骂过,被左翼骂过,后来又写了反动小说……真是不胜枚举。莫说当时,放在现在一样也是争论多多。虽然当时她以文而得名,现世仍是以文而扬名,但仍不影响让其本人成为舆论的中心,不薄的身世被大家反复掂念。做为一个小说家她是写世象的高手,她写的一本书名字就叫流言,还有一本叫张看,二十几岁就阅尽繁华的模样。但奇就奇在这里。当年在日占的上海,群魔乱舞,群丑毕现,她自己写了“出名要趁早”的话,奇装异服招摇过世,后来被有的学者称为孤岛上盛开的罂粟花(文学史上对日本侵华时上海租界区的文学统称为孤岛文学。我很想见一见当年的热闹,比如和李香兰在一起的,但是能看到的几张传世的照片一片模糊,寒伧的仅能看清楚人头而已。半个世纪之后,在大陆,从京派、海派文学热到世纪末回眸的现当代文学热,仅存于文学史上五行字的终于又被钩沉出来,并且一再被追捧。当年我写的关于张爱玲小说的论文受导师表扬,推荐去发表。我一度很是飘然,以为心血没有白费,可以奇文共赏析了。谁知投稿一再碰壁的干脆。后来我才从一个学者的文章里看到一个令人齿寒的统计:九十年代初时张爱玲小说热甚嚣尘上,别说专家学者,甚至于十个大学生中文本科生就有1个写她的论文。而我的论文写成已是1997年了!

而就在当时,这方如火如的时候,作家本人尚在世,却凄清的连一个冷漠的背影都没见过。原因也在她本人,据说,晚年的张爱玲深居简出,基本谢绝访问,偶有人得见,说房间里简陋的如同洞一般,连床也没有,本人说是为了搬家方便。她的沉默的存在使关于她的新的流言无法产生,她的冷漠让旧的流言失去营养而枯萎。这一结果导致介绍其人其文的书籍层出不穷,但信息量捉绌见肘,鲜有新见。最可怜的是我曾见过一整本书除了大段引用原作者的文章和他人所著外,再无一点多余。而就在热闹的最高潮,1995年作家悄然辞世,也未见报章过多的报道,她的冷漠使她与她被追捧的文章成了二层皮,颇为百毒不侵的意思。就这样,一边波澜不惊的同时高潮已过,她的书从书店的热销栏退回到经典栏,其声名亦不闻于市井间。在信息不值钱,怪事层出如过江之鲤的今天,热闹是见得多了,但张爱玲这样进退从容,不为掌控的例子却是少见。一句话,流言者,都是红尘中事,皆入是非人等耳中。

另一个女人的故事自然不同了。她并非不知名,但因流言而更闻名,因为已事关生死,所以能出其右者实在不多了。她,就是阮玲玉。我看过她主演的默片片段,个人认为她真是中国电影的一个奇迹,在那个电影技术粗糙到可笑的年代,她的表演不仅感人而且动人,仿佛一朵鲜花在曝光过度的旧照片上盛开并吐露芬芳。然而这朵花谢,在盛开时,留下人言可畏的遗书。这是一个近人皆知的故事,人戏不分是表演的至高境界,新女性为演新女性而死则更加充满了戏剧的激情与感染力。前几日看了一个纪录片,重述了这段史实,阮玲玉的命运坎坷与她的婚姻有关,一嫁不当,二嫁不该,她的死确有不堪其辱的原因。然而,然而还有一点是我从未想到的,那就是那封有名的公之于众的遗书是伪造的,更确切的说,人言可畏那句话是后加上去的!她的第二任丈夫为了推卸责任而改了遗书,把原来遗书中去他的指责抹去了。这实在是个太重要的注解了。不过真理至此得到弘扬,那就是,人言,无论可畏还是可怕,都是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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