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个呆表妹

??父亲退休那年，去了一趟老家。回来却好几天闷闷不乐。我偷偷地问母亲，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姑姑家的表妹。至于具体原因，母亲也不知道。父亲的性格一向火爆倔强，谁敢问他呢！我和母亲猜想，一定是表妹怠慢他了！??父亲三岁丧父，一个寡妇妈带着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愣是艰难地熬出来了，其中的艰辛谁能知道呢！父亲是最小的儿子，脾气也最不好。所以，十几岁时就当家。大伯父很早就参加革命，“文革期间”在武汉一个大工厂做人事工作，后来因为车祸身亡。那时，我还小，只记得正在部队的父亲去武汉给哥哥办完了丧事，把骨灰盒捧回来了。好像和母亲说大伯父有可能是他人陷害，那时我大约五、六岁吧，对那些是不感兴趣的。我感兴趣的是父亲从武汉回来给我带回来的一种糖果。是用十分精致的长方形盒子装着的，那糖是纯白的薄薄的长方形的一片一片的，上面沾有芝麻，吃起来是又香又甜啊！直到现在，我还经常与母亲提起那盒糖果，我说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糖了，我问母亲那是什么糖，母亲也说不清，只说，那可能是武汉的特产吧。这是小时候父亲给我的最温馨的回忆了，是带着甜味的，而最多的关于父亲的回忆是苦味的。??奶奶的三个儿子中，属二伯父最老实，也只他在农村赶了一辈子大车。我见过二伯父，长得是典型的我们家族的脸，四方大脸，浓眉大眼的，一看就厚道。二伯父不善辞令，只与父亲还有点话。我那时大学刚毕业，在那个大学生被称作“天之骄子”的年代，牛气得很，是不屑与老农说话的。所以，与二伯父几乎没什么交流。现在，想见老人一面都很难了。听说他和老儿子一起过呢，早就不能赶马车了。今年过年我可得去看看他了！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老人是见一面少一面的。??姑姑是父亲唯一的妹妹，也是奶奶家唯一的女孩。听母亲说，姑姑年轻的时候总也不爱说话，梳着两条粗粗的大辫子。母亲说我长的最像她。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就总想见一见姑姑。母亲说，你小时候见过的，你都忘了。??姑姑为了要儿子，一口气生了七个女儿，终于盼来了一个儿子！据说，看到儿子时我的那个出身地主家庭的姑父差点乐晕了！七个女孩中，燕秋排行老三，属她学习成绩最好。所以，姑姑家采取了“舍卒保车”的办法，那几个姐妹早早地嫁人的嫁人，弃学的弃学，后来，一直读到中学的只燕秋和她的一个妹妹。那女孩中考时曾得了个全县第一，但中学时成绩就下滑了，最后只考了一个中专。可燕秋却一直念到县重点高中，仍是全年级属一属二的“尖子生”。这个高中是县唯一的一所省重点高中，升学率是很高的。每年都有考上清华北大的。于是，高考报考志愿时，学校只报了两名学生考清华，其中就有表妹一个，另一个是男生，与她的成绩不相上下。后来，听说，那男生如愿以偿了。而表妹，却只考上了第二志愿——“东北财经大学”，校址在大连。表妹上学期间我也在念我的大学，但我们彼此从没见过面。我只记得，父亲曾经给她寄过钱，但几次我不知道。我知道的那一次是50元。那时，父亲已经转业到地方，工资下降了不少。好像每月60多元。可能是因为学习忙或嫌钱寄少了吧，表妹一直没来过我家。我只从母亲嘴里知道，她大学期间学习成绩仍然十分优秀。在别的学生正为英语四级考试犯愁时，她已经英语六级都过去了。那时，英语过了六级考研外语是免试的。她的导师劝她考研，继续深造。可她却说什么也得回家。我想，可能是考虑要尽快赚钱帮助父母吧，农村出来的孩子总是很顾家的，不过，不考研可真是白瞎了！那时的研究生正是“物以稀为贵”的时候，可不像现在研究生如庄稼遍地都是了！后来才听母亲说，真正的原因是有人给她提亲了，男方家在哈尔滨，父亲是个体开装潢公司的，儿子是会计，不是什么正规学校毕业，但长得很帅。表妹那时刚毕业，被分配到省建行工作。??表妹终于答应了婚事。她提出的三个要求那男人家都答应了。所以，随着表妹的结婚，姑姑一家人都搬到了省城哈尔滨，并且男方家给姑姑全家落了户口，给买了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楼，还给买了一台彩电。那时候，彩电还很贵呢，一般家还没有呢！我连连说：“值！看人家这个大学可没白念，全家跟着‘借光’！了”其实，我是故意气母亲呢，谁让她给我找了一个穷老公呢！瞎了我的‘文凭’了！……母亲一听，就不再言语了。她也知道自己当年‘包办’女儿的婚姻是错误的了。??父亲郁闷了几天，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跟谁也不说话……大约过了半个月吧，谢天谢地！父亲的脸总算阴转晴了。母亲才敢与他唠姑姑家的事。当然，唠的最多的就是秋表妹。父亲说，那才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一天谁也不和谁说个话，连她妈她都不愿意搭理！天天晚上一下班进屋就拿起英语书。结婚好几年了，连厨房压根就没进去过。平时，都是她丈夫做饭，即使回娘家或去婆家也不进厨房。生了一个儿子雇她母亲当孩子的保姆，每月600元。还吩咐她妈定点给孩子唱歌、讲故事、跳舞。自己连抱都不抱！休息日就去很远的哈工大学习去，正攻读硕士学位呢。在单位一点也不研究人际关系。人家银行行长的母亲去世了，全行的人都去了，只剩下她一人没去。行长很生气。有一次遇见表妹了，说我母亲去世了你都不去！……没等行长说完，我的那个呆表妹就补上漏洞：“对不起啊，等下次死了一定去！……”一句话逗得周围的同事哈哈大笑，气得行长鼻子都要歪了！她如果是晚上不回家吃饭，给姑姑打电话从来是非常简短的，“妈，晚上我不回去吃了”！等姑姑再想问她去干嘛啊？人家早把电话撂下了……就这么一个“橛子”！一个“呆子”！父亲边说边愤愤地骂着。我知道，他也是在捎带骂我呢！??后来，又听说与表妹一起毕业的同学都当上副行长了，可我的那个呆表妹却被扒拉到一个小储蓄所了。后来，省总行与外国人谈生意，可全行上上下下只有表妹的英语没扔。别人的英语早都就饭了！没办法，银行领导又把她要回去“当翻译”……但表妹似乎始终不如意。便动起了出国的念头。那时，出国的人还不多，还没有像现在简直成了时尚，人们对出国还认识不上去。姑姑全家人劝也不行，婆家人劝更不行。没办法，最后，公公只好给她拿了60万去澳洲了。??刚到澳洲时，表妹生活得很艰辛。在国内的所有文凭人家老外都不承认，还得重新学习取得学位。只好半天打工半天学习。打工是给一家私人开的面包厂做面包。听姑姑说，那活很辛苦的，得跟男人一样从车上往屋里扛白面袋。得回表妹从小生长在农村，体力不差，一般女人是扛不动的。父亲说，人就得逼迫她！这回她也会干活了！哈哈，父亲对他这个外甥女是没有什么好印象了。我问姑姑，表妹得到学位在悉尼好找工作吗？姑姑说，那里不像我国有这么多事业单位有这么多公务员，那里几乎都是私人企业，估计她学完也得自己开点什么。后来，我的那个娇生惯养的独生子的妹夫也去了澳洲，但不久就因不习惯回来了。他说澳洲那是什么地方啊跟咱们的郊区似的。他是哈尔滨土生土长的，已经习惯了人多习惯了热闹。但没办法啊，自己的老婆儿子都在那里啊，他不得不又管父亲要了几百万，又去了悉尼。据说，悉尼的房子是很昂贵的。表妹一家三口终于团圆了！我们也替她高兴。??后来，表妹得到了绿卡，儿子也在悉尼上学了。又把她父母接去帮她照看孩子。于是，姑姑与姑父又随这个女儿出了国。一个大字不识的姑姑在那里给一个中国留学生看小孩，每月的工资相当于人民币一万多元……母亲就又好羡慕！常说：“看人家那女儿！可真没白培养……”??前些日子，我听母亲说，姑父从悉尼打来电话说，表妹现在已经是美国驻悉尼的一个资产评估团的官员了！薪水很高。儿子还在小学，只是满口英语，不会说汉语了。呆表妹与老公离婚了。??我们全家都很惊讶……那“呆子”终于“如鱼得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