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

一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她端着小镜子，用梳子悉心打理着刘海，看到自己的眼圈有些松弛，又斜瞥了一眼肩上的闭目的男友。她嘴巴有些干，但喃喃地说了好些话。

“你说这个干什么？”男生微微睁开眼，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眼神有些光芒，又锁上键盘扔在口袋里，眼睛却又朦朦胧胧的要闭上了。

“你们男生啊，都是这样……”她微微皱眉，好像有些不满，也许就是凭空的抱怨了一句。她内心只是没来由的升腾起一丝空荡，虽然这种感觉早已被她习惯。

“那是别人是那样，你看我像是花心的人吗？”男生像一只驯服的小猫，亲昵的向女生靠了靠，“我多乖啊……”

“我又没说你。心虚啥啊？”她明显被逗乐，但故作矜持，把自己表现的像是凯旋而归，傲慢而嘲讽的语调中却饱含笑意，这便让这句话的杀伤力锐减，不，应该是没了一丝威力。

“呵呵，你不困啊？做这么长时间车？”

“我也想睡啊，但是这几天噩梦不断……都是……哎，其实也没什么……”她放下镜子，也闭上眼睛，自言自语。

“你想的太多了，要是再做噩梦就躲在我怀里，嘿嘿，我保护你。”他又掏出手机，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却与口中的蜜语不符。

“……”她不言语了，嘴角浮起狡黠的微笑，想久居黑暗的人蓦地见到阳光。而这时，车窗外的雪正大。

二

“你他妈的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找的什么狗屁小白脸？你以为他妈的买花瓶啊？好看有个屁用，还不是跟人跑了？还卷走咱家那么多钱。”男人一拍桌子，脸上已有一些沧桑的纹路，胡子虽然很短但是仍然颤颤的。

“你这是哪里来的人来疯？孩子愿意这样吗？还不是被人骗了。你说浪费钱，这才几个钱啊，你想想家里混的这么穷还是因为你们家的那个药罐子，这才几个钱啊，就好像抓住一个小尾巴似的，别老不要脸！”女人搂过女儿，迅疾的斥责着丈夫。

“你少给我指桑骂槐，那是我妈，我穷死了也得养她！吃点药算啥？”男人吼了出来，带着常年堆积的怒气。

“哎哟哟……少给我装什么大瓣蒜儿，人家就你一个儿子啊？你充什么好人？”女人继续尖酸的说着。

“啪……”“你你……你敢打我？！！”“你们别打了！……”“呜呜……”屋里乱作一团。

一个老太静静地立在院子中，浑身颤颤的，手中的菜跌落在地上，然后身子也随着倒下了……

三

“老头子，我刚从医院出来，这可能最后一次给你烧纸了，我也快陪你去了。你在下面过得还好不好？……没关系，我又能照顾你了……”她裹着厚厚的棉衣，颤抖的手中攥着黄纸，黑色的灰烬随着寒风扩散，将山坡这的一片白色荒原点上几滴墨。

“还是老四对我好啊……他媳妇不好不怨他，他可是个孝子啊，你总算没看错他。那几个小子都没来看过我是死是活，唉，算了，你留的东西就给老四吧……”

“你知道吗？老四闺女的对象跟人跑了，哎，这个年头啥都靠不住。说什么自由自由，倒不如以前好，连白头偕老都是谎话，还说什么‘爱情’……”

“哎，咳咳……”她身体向前一倾，咳出一滩血，“呵呵，真的离死不远了，我没牵挂了，可怜老四了，我死了……他……他得多伤心……”

“老头子……老头子……”

四

四个人围在桌前，仔细端量着一个青花瓷花瓶，眼中不断放着金色的光芒。

“嘿，还是你爸他机灵，知道老太婆留着一手呢，呵呵，这老太婆……”女人眼中透出寒光，嘴上是刻薄的微笑。

“妈，人都死了，你别说这么难听了吧……”

“对呀，那怎么说也是我妈啊……”男人双手端着遗嘱，嘴上是合不拢的笑意，但还是脸上微微有些愠色，不过还好，这程度恰到好处，并不过分。

“呵呵，你还别说，为了演那一场戏，可苦了人家小柯了，现在你可以放心叫妈了……”女人欢喜道。

“呵，是，妈……爸……老婆大人……”小柯谦虚的叫着，一家子死死地盯着瓶子，合不拢嘴。

“好好好……乖孩子……”男人右眼皮跳了跳，但丝毫没有影响这时刻的欢喜。

五

小柯坐在去美国的飞机上，他已经偷着让专家看过图片，这一次的货肯定能赚洋鬼子不少钱。他开心地想，这可比整天夜里桃坟掘洞来的舒服，不过可惜了那个美娃子啦。

而女生这时候正一个人躲在爷爷奶奶合葬的坟前抽泣，她手中拿着一个花瓶，像几天未停的雪那样白，不过上面有血脉一般的青。

“奶奶，爷爷，他们都对不起你们，我用一个假的骗过了他们，这个真的谁也不能达到，他们都不配！……”

她把头撞在花瓶上，雪白的荒原上多了几点青，又多了几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