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人

2011-12-03 20:29 | 作者:咖啡香 | 散文吧首发

黄鹤楼唐。崔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时光,重叠在一棵树上。

旧枝叶团团如盖,新条从其上引申。时光在树上写史,上古的颜色才读毕,忽然看到当代。总奇怪,嶙峋的老枝怎会抽出嫩条,而又相安无事。

我们隔了一段距离,观赏树的新旧问题,既承认旧枝叶盘出的姿态之美,又欢喜新条带来生机与绿意。则在观赏者眼里,旧与新,往昔与现在,并不是敌对状态的,它们在时光行程中互相辩让,以美为最后依归。

欣赏之所以可能,因为有了适当的距离,以及主、客体分明。距离太近,失其全貌;过远,流于肌理模糊。而主、客不能分,则容易泛滥私情,陷于自伤。

我们能清楚明白地鉴赏一棵树,一座高峰,体贴其旧史,新页;我们能否以同等清楚明白鉴赏自己呢?

能在自身之外拉出另一个自身,以此为主,以彼为客,隔一段距离,白发人看白发,眼中人说眼中事呢?

时间的推移中,过去的确永远过去,无法倒提回到人面桃花初相逢时;可是在人的记忆中,过去风韵或余伤,却常常回澜拍岸,使现在成为过去风韵或余伤的延长,更行更远。

如果,生命是一册事先装帧编好页码的空白书,过往情事对人的打扰,好比撰写某页时笔力太重,墨痕渗透到后几页,无法磨灭了。

当然不必自毁旧页而后快,如同黄鹤既然已去,何必去毁黄鹤楼;然而,灯下摊开旧史,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却是必要的。

对生命有一完整的拥抱之后,看旧事或新物,都能宽宏大量,给他们应得的位置和意义,它若是美事,看得出从这事儿的芽眼又抽出什么样的枝子;它若是伤心事,也看到有一条嫩枝从阴天出发伸到晴天里来了。

时光,重叠在一个人身上。

她既站在鹤背,俯视亭楼,烟江、茂树与沙洲,为未来的空楼而喟叹。

她也站在日暮的空楼,为前尘往事而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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