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林里的坟
因为学业，人在外漂泊已有二十个春秋了，而在岁月中流离颠簸的我逐渐少了到村口码头的机会。但每逢回家不过数天我便按捺不住去码头看看，然后穿过那片茂密的苦竹林，其间那孤独的两坐坟显得毫无生机。
我能想象我不在家时人们去码头坐船的情形。船客大清早便在我家侯着，喝着奶奶递上的茶。最终走时都淳朴的致谢“多谢，多谢！”。而父亲便随后。
只是如今山里人渐稀少，即便是人多父亲随后的机会也少了，在他们眼里父亲是船夫已成为过去。这里的客人除了来自我们村和临村之外很少有外地人，所以我大且都谙熟。因为不知道他们具体姓名，所以我平常给他们递茶水时只是附上我真挚的笑，他们似乎更知晓我，毕竟他们只要了解我一个。我以礼相待，并遗传了父亲的开玩笑的习惯。这样在家门口逗乐子的人也多，我希望这样可以招揽更多生意。
日出而出，日落而归。曾经我是那么的习惯这码头时而喧嚣，时而冷清的生活。船客三两或悠闲或匆忙的走向码头。有时自家的摩托车送到码头等候。而没有人注意过那片苦竹林，更不知那苦竹林里还有坟墓。
空闲之时他们大多谈论着一些外地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要是这水库穿了该多好；要是这水库干了这里面的鱼要拖多少个火车皮；要是金矿的脉到了村里哪个山脚多好；要是能过冬多收几天野兽多好……
他们脸上的笑与在接我茶水之时的的确确是截然不同的。他们很忙，他们不像我那么悠闲，而这山清水秀的水库在他们的眼里也不可能那么诗情画意。最多也就贫嘴：要是我有把枪那群野鸭就够吃好久；要是我也能在水库碰上一头野猪我就可以好几个月不干活；要是我也能像自由自在的船老板一样赚轻松钱该多好。
即便我经常性的网鱼，他们也不会嘲笑我不务正业，碰上我总是主动跟我打招呼，象征性的问我收获怎样。但是他们更关心鱼价钱，市场价一直由我控制，可即便根据国家宏观调控涨价他们也是极不情愿的。但是他们仅仅委婉的微笑着，不会提诸如降价此类要求。他们还是满脸高兴，因为他们再也买不到这样的鱼，除非我在家。
在家是否能起早床决定于昨晚我是否撒网。没有比雨过天晴后撒网这件事更能让我失眠的了。奶奶看到我满载而归时笑得乐开了花，以至于有一次下巴掉了。而母亲在父亲不在之时也同样乐开了花只是没掉过下巴。父亲在没生意的时候起得较晚，在装漱口水的时候他看到我网的鱼，我不知道他背对着我漱口的时候是否笑了，至少在我面前是没有笑的。直到去年冬天，我同样也满载而归。没有人知道冬天也会有鱼，我是在父亲的提醒下去的，父亲看到了我的战果居然笑了，两颗黑色的虫牙暴露无遗。
今年暑假同样我也有过大丰收，自冬天那次起父亲只要看到我大丰收都会笑。我自以为是的认为父亲在自豪，自豪有一个那么“出色”的儿子。
每次网鱼我都要经过那片苦竹林。第一次去我真的是毛骨悚然，就因为那坟墓，用几块大的石头磊成墓碑，青苔蔓延，土培上滕蔓盘虬。没有人理会它，除了来这里捡柴的老妪，因为她甚至连坟墓上的枯枝也不放过。没有人会故意走这条道，我是为了网鱼，老妪是为了捡大水冲下来的木柴，而贪婪的扛着电机的渔夫必需从这里才能抵达鱼群密集的水库源头。
这是一片苦竹林，没有人大批量坎它，除了取其一节来做“吹火筒”。我为了方便看鱼况，我用刀开出一条道来根本无视坟墓的存在。
苦竹躲在山坳里，经历着风吹雨打，越来越密。而甚至一次大水的浸泡它依然安然无恙。
我国庆回去再去我开的那条道走了一遭。微风拂掠，竹叶飘零。阳光穿过缝隙透下一道道光束。我弯下腰去在那光束照亮的地方拾掇了什么，那是十年一遇的苦竹花，它已经落了很久了，约摸是在去年或者更早。我错过了曾经一直想看到的苦竹花，而我去年高三暑假几乎是天天来的。扫视着这死去的苦竹，此时的这里重未有过的寂静，就连秋蝉也未鸣叫。
我深知往后来这的日子遥遥无期。甚至那时曾想自私地把这里的印记全部装进我的脑海。突然想到了坟冢，当我顾及到它时它也已经塌陷。而我从此处走过的十多年却对它一无所知。我哭了，压抑在内心的莫名之情却无法随泪水淌出。秋风再一次撼动了竹林，这一次的风更大更冷，而苦竹林却依然直挺迎风毫不畏惧。我凝视那坍塌的墓穴开始怀疑那石头的坚固，而最终这终这种疑惑随着傍晚的到来演变成一股依依不舍的情怀。
没有人会知道墓穴的坍塌，甚至那个连坟墓上枯枝也不放过的老妪，因为她正戴着金手圈游说各家各户：身上的哪块金是他哪个儿子为她买的。
后来村委为了渡口的方便，在那小山旁放了炸药，着实的炸了一个大口子。而那片苦竹林也因此浮出，它终于掠夺了船客的视线。只是他们仅仅是为了确定这个口子而拿它做陪衬，“那个缺口就在那片苦竹林下”，没有人会夸它有多茂盛。那片苦竹林一如既往迎风而立，即便风因那道口子变得更加猛烈。
偶尔会回忆起那里，这时我会更叹惋那被弃置的坟冢。纵然都被弃置，苦竹林它知道如何去面对生存，而对那坟冢即便深藏不露也经不起大风大浪。
我在读大学，这是两个村大多数村民知道的事。甚至在去村民的酒宴上我还听到他们在大声的赞扬我的父母。确实很少听到对我父亲不吸烟不喝酒不打牌不懂享受嘲笑了。因为每当有人问起他我们两姊妹在哪打工，他会很惊讶的告诉那些个不闻世事的人我们的去向。而父亲总先说姐姐，毕竟她读的是一本拿了差不多接近一万来自学校的各种金，而我他不会多说，因为他怕被那些连大学分一本二本三本专科都不知道的人知道湖南工业大学还有专科。我能理解这一切，就像我能理解自己。
大一的新生一来就看到了一本到处宣扬推荐买的书《大学的“坟”》，我不知道有多少口齿灵俐的推销员帮这帮可怜的孩子们洗脑。更不知道有多少可怜的孩子真正被洗脑掏出父母的血汗钱买这本书。反正我没买我也不会买，我只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不知道这里的一切，为什么要拿那么多七零八乱的思想灌输给他们。他们是那么的纯洁，他们是那么的有信心，而你让他们看这些怎么让他们面对这个时候。学校对于一些孩子来说已经够糟的。谁愿意拼死拼活十几年考上一个坟场，难道想燃烧青春。
不，不是的，我们都为了我们的梦，我们冰清玉洁的梦。我们想大学只用学专业只是不用学数理化，我们想大学可以自己煮饭炒点鱼和虾，我们想……
我能听到这些脆弱的呐喊声，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老是转载那些日志《那年夏天我们一起高考》《大学应该这样过》……
当学妹说佩服我时我真想马上消失，我知道他们的佩服持续不了多久终有一天会骂我：狗屁学长是个骗子，他卖给我的卡40块钱可以拿到卖我们100，报纸报纸只来了两期……
我是真的没有骗你，是大学骗了你，我也是受害者。我只能做最后的解说。其实我想如果没有复杂的工大就锻炼不出你适应社会的心。只是我要说：大学真的不坟！
有一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当新生刚来时你可以一眼识出人群中哪些是新生，而随着时间推移你未必就能达到了。就像大一的分不清大二大三的学长一样。他们终究是要被同化的，有时候我不知道该为此高兴还是悲哀。我只是始终坚信一点大学不是坟，然而我的视觉和心灵的感应形成了极大的矛盾。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或许连我自己也不会站在我这边。
记得以前上半年我打电话回家时会问家人网了多少鱼，直到有一次母亲说：你父亲让你把网鱼的心思多放点放在学习上。我木讷，网鱼这件小事终有一天会成为我的记忆而不复存在现实经历中，因为我过年后便20，这个年龄有这个年龄的事。而正如父母所愿城市是我的最佳去处，农村人的笑有时可信有时不可信。
至于那些脑海里关于网鱼的技艺终将沉睡，即便我不吝啬告诉那么一个少年如我当年那般年纪的少年，而今或许只有我还会对那存在丝丝眷恋之情，他们都有着那么一个不敢想像的愿望像我们一样考上大学，跳出农门。
那些年纪的少年还小，还那么质朴那么天真的玩着过家家，我想即便是写那本《大学的“坟”》的作者也不会考虑告诉他们大学是怎样一座坟。
我笑了，难道我真的是站不住镇脚，难道连我也妥协。我开始害怕，害怕父母有一天来我学校看看，手里拿着一包熟鸡蛋却看到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还好我们是混住的，可以撒谎是没课。终于我用伶俐的口齿狡辩胜利，昧着良心说话难道是善意的谎言吗！直到有一天我梦见父亲拿着数学卷子说：你不及格，兔崽子……我吓出一身冷汗而醒。甚至我曾没有责任的想为什么没有一梦千年。
大学是不是坟那要看你是怎样一个人！反正大学已经是我的坟了，我只能苟言希望其他人不是。毕竟这决定于自己，坟墓要自己挖，人要自己葬。
我是多么的害怕有一天，不，就是明年没有企业要我。而年长的父母气急败坏的骂是他们一年一年的把我最终葬送到大学。
我哭了，嚎淘大哭！然而泪水只能证明我的怯弱无知。我无法改变自己这一切，我只能躺进我为自己挖掘的墓穴，让黄土掩盖这耻辱的躯干。
其实我还是明白的，自己是可以拯救的。毕竟我是否真的葬下，还得看毕业。所以我如果是血肉之躯，如果良心还在，思量父母便不会再愚昧的挖掘。我是需要另外一个目标去实现而不是将墓穴挖得多精致。
不知过了多久我为了写作再一次看到了一本书《被窝是青春的坟墓》——七堇年。再一次看这本书时候我很冷静，因为我要谈论的已经不再是坟墓的问题。
我只是看了开头我就打算买下它，我记得她这样写“而今仿佛是站在一个青黄不接的尴尬路口，失去的是招摇撞骗的痛快诉说，未曾获得的，是笔走天涯的洗练淡定。已经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写字，因为心里有了羞赧和踌躇，对纷繁复杂的眼之所见有了惧怕。不知道我应该怎样写，写这无法书写的自我，怎样诉说，诉说这无法诉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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