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夜

通常我和先生吃过晚饭后都会出去走走，而且专走那些很少有人走动的地方，就如我们喜欢驱车出去旅游专找极少被现代文明浸润的地方一样，与其说是为了寻找一种原始的质朴，倒不如说是去寻找一种自由，一片心灵的宁静。

车子沿着渠江边的一条乡村公路行驶，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淡淡的暮色中散步，不紧不慢的步子里透出一种闲适，一种恬淡。农人守着田里的庄稼，守着四季的变化，守着那些开满小花的田埂路。只有那些极少到田野里来走动的小镇上的人才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稀奇、新鲜。农人喜欢坐在坝子里和家里人拉拉家常，做做琐碎的杂活，看看那些在田野里漫步的小镇上的人，有时会跟一两个散步的熟人打个招呼，这倒也是一种舒心惬意的日子。

汽车继续往夜色深处行进。偶尔有冒着黑烟的火堆从车窗外闪过，一股淡淡的焚烧杂草和谷茬时才有的烟味飘来，焚烧过后的灰烬是一种上好的肥料。我和先生一致认为那是一种香味，一种农村特有的香味，一种久违的香味。

庄稼收尽了，裸露出了空旷的土地。

车子在一座古老的石拱桥上停下来。

石桥两头各有一对石狮，狮子嘴里各含有一颗滚圆的石珠，桥身拱形处有一条石龙横穿而过。龙头朝着渠江的方向，龙尾摆向华莹山脉。人类的脚步跨上了龙身，从此龙承载着一个古老民族的兴衰荣辱，从洪荒时代走到现代文明。

不知什么时候狮子嘴里的石珠不见了，有座狮头也不知去了何处，神龙也是见首不见尾了，这是时间的杰作。时间在漫长的过程中雕塑出伟大的杰作，又在漫长的过程中又毁灭了它而成新的杰作。桥身两边齐膝深的野草把石狮和石龙残缺的身子湮没在了岁月深处，也许岁月深处的宁静和自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宁静和自由。

拨开湮没桥身的野草才发现不管多少年，不管经历了多少苦难，石龙始终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姿势眺望着远方，因为远方的远方有一片蔚蓝的大海。

月亮起来了，山和天是那样的径渭分明。有点灰而略带蓝的浩淼的星空下是那绵延数百公里的华莹山黛青色的山脊，山坳里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经过耕耘、播种、收割后点亮的最幸福祥和的灯火。曾以为与其他山脉比较，华莹山脉略显单薄，而今才发觉华莹山的深沉和厚重就隐藏在那星星点点的灯火之中，他们所经历的艰辛和苦难，幸福和快乐都融进了山里，只有真正意义上认识了华莹山的人才能感觉到它隐藏在深处的厚重和深沉。

明月柔柔地照着石桥，桥下那哗哗的流水声，那些唧唧啾啾不知名的秋虫的鸣唱，那些青蛙的呱呱的声音；还有那些偶尔传来的狗的犬吠都染上了月光的颜色，从梦中流出，月色把一种宁静带了进来，这种宁静在空旷的土地上升腾延伸，且不断向着更深更静处延伸————延伸————

家就在那片更深更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