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烬

狂风将早已干枯的柳条死命摔打，挥舞着划破了漫天飞舞的残花，狠狠跌在地上，又被卷起，化作更小的碎片，纷纷扬扬地飘洒，我愤怒着静静凝望——这是我的花，我不容许她受伤、害怕！可是，我挡不尽这风吹雨打，只能默默地转身，笑着，假装潇洒；也许明天的这里会堆满花的尸体，而我只能静悄悄地望着整座院落埋藏在花的残骸下，不住地叹息……

夜半，月亮露出了可爱脸颊，星星俏皮地眨着眼睛；风刮累了，雨不坠了，方才的恐怖被一片祥和的气息掩盖，我缓缓地坐在地上，清晰地看到雨滴蒸发在自己的体温下，轻飘飘地向空中飞去——带着散落的花香，去找乌云上花瓣的亡灵，让她们在不甘中再次闻到自己身上迷人的气味——那种浓郁的幽香。

水坑里堆满了花瓣，远处望去是怎样的血迹斑斑啊！一场大屠杀，砍落了所有花红，只余下几片残损的鲜艳在风中抖动着身躯；花瓣上的泪毫不吝惜的滴落，这是价值连城的珍珠从半空中划过，把无数星光折射，撞在地上，被摔得粉碎。

茎似乎还是那样屹立，可仔细地看，会猛然看到伤疤——多么不和谐的刺绣，绿色中黄色兀然显现，直指云天，似乎是心中的愤怒把皮肤给刺破，也许还包括着无奈——为了整株植物的存活舍去那份傲然的挺立。

夜，那么深！邪恶的乌云重新占据了整片天空，把星星、月亮的眼睛紧紧地罩住，无尽的黑色不知是谁不小心的涂抹，也许被掩盖的画面是一幅极美的景色，可是被伤心轻轻的遮。

依偎在墙角，任由雨水把自己的身体击打，潮湿了整个天下，我滑向水中——那集满花朵血液的浴池，四处弥漫着花香。不！那不是花香，那是花的尸体经过氧化，把自己仅有的芳香挥洒，但已不像往日的香气那么单纯——带着愤怒和些许无奈，还有因没有植株其它部分的陪同而产生的孤独。那种香味顺着空气进入我的肺叶，随着血管浸入我的灵魂——一种生命的轻叹带着五光十色的绚烂融入了疲惫的心胸，悄悄地不惊起丝毫波澜，平静的海面总是暗波汹涌地呈现。

看着漆黑的夜空，附合着犬吠，默默地数着，静静地等待白天的到来，墙上湿漉漉的坑坑洼洼是剧本的旁白：我会哭得很伤心，泪水将把面前的地面给滴破。

我竟睡着了，在这风雨刚刚停住、乌云还笼罩在头上的夜晚，躺在堆满花朵尸体的血浴中，睡得很浅，时不时被自己在睡梦中的惊叫吵醒，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周围的环境，让寒冷的天气把自己冻得蜷缩着，指甲一直掐着另一只胳膊，先是一阵生疼，然后只剩下麻木，还有一道几乎要渗出血液的红印，暗示着自己的紧张害怕，不知道自己杂乱的心绪还掩藏着什么。

又是一次惊醒，天还暗着，但自己已是睡意全无，瑟瑟发抖地站立着，紧挨着墙——自己的身体很凉，这也能给自己带来久违的温暖，抚摸着夜里自己的住所，那早已被自己暖干了的浴池，几片花瓣随意地散落，干枯地铺洒在自己的身下；信手摸摸自己周围的地面，还残留着自己身体的余热。

终于等到一抹白光被天空投射，那是太阳的慷慨施舍，仿佛太阳被关进了牢房，偷偷地挖着隧道，一寸一寸地挪动着脚步，把坚硬的铜墙铁壁一点一点地打穿、走过……

我看着光，忽然闭紧了双眼——我害怕眼睛的余光看见庭院的模样。方才的白色一下子变成了红色，好像是对自己的心理预警，是对自己花园的详尽诉说。

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温暖从脚下慢慢地升向头顶——我知道太阳升起来了，用他的光明把所有地方照亮，威严地审判着每一个黑暗角落，可他不知道，他永远不知道，不知道昨夜风雨两个刽子手犯下的滔天罪恶！

站得腿发酸，随意躺下，已感觉不到任何的潮湿，还是不愿把眼睛睁开，用手捂着自己的双眼，骗着自己这还是黑暗，自己仍在安祥地睡眠——我还是不愿让自己所想象的场景真实的展现在眼前。

我终于耗不住了，太阳依然高高地在天上镶嵌，仿佛他与天本来就是一体的，可我们都知道——太阳不过是天空中的过客，那不是他自己的住所，可他在那里赖着，不想走了。

“啊！”奋力地睁开眼，调动所有的力量让自己的眼皮不要阖上，“这不是我的花园！我的美丽庭院……”平静了许久的大海终于泛起了波澜，往昔的暗波汹涌如今已掀起了万丈狂澜——我的花园是多么的美丽：

先是翠绿中展露出点点鲜艳，早已引来了蜂蝶的翩翩起舞，花蕊在春风中俏皮地点头，枝茎傲然地挺立，仿佛就差一句“天下我第一”的狂语。

后来，是那般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小鸟在周围的树枝唱着欢快的歌曲，树叶早已为花投下浓浓的荫蔽，蝴蝶在庭院里自由地飞舞，蜜蜂辛勤地做着传授花粉的工作。

再后来？再后来……再后来就是现在了，茎上挂满了花瓣，折枝刺穿了所有从上空坠落的尸体，地上的五彩斑斓，留下花潮湿的印记；有的花被翻折，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态放置着，仿佛被狠狠地摔破……

“我不想再看到这残损景象！”痛着，用最原始的声音嗥叫——我一定要把所有的尸体火化，连同它们的根、茎、叶一起刨出、折断、拔光，焚烧在自己亲手点燃的大火，慢慢地化为灰烬，等风吹过，已不留一丝痕迹。

“我在焚心，焚伤着花，灼痛感缠绕在心。”等好不容下定决心，把残破的画面点燃，已近黄昏，瞬间燃起的大火吞没了；烧红了我的脸颊，映照着天宇。

我静静地在大火旁边伫立，远远地凝视着被大火遮着隐隐约约显露的晚霞，望着浩瀚无垠的天穹，一声长叹从心中发出，震破了整幅画面，眼前的景象在溢出的泪水下朦胧地发出光辉。“不，我不会流泪的，这只是房檐上的雨水滴落我眼睛”，努力地在心中辩解，是对自己心情的最佳诠释。

弥漫着仍是残留的芳香，留下的是黑色的灰烬，还有没被燃尽的茎干闪耀着火星，好像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熄灭，随风离去，等待来年的花季，开遍整片天际。

由她去吧！一切都无所谓了。我的花烬了，我的心也碎了；不去想来年她会怎样盛开，又将怎样的残败，我不愿再猜，只是等待，闭上双眼静静地沉醉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在花香中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