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太浅

——三月太浅——

雕栏处，雨微歇。

粉黛桃花，浅浅开。

（一）

谁念西风独自凉？

容若又和贞观一起喝酒了。

举起酒杯，容若叹了声气，又收回了举出去的杯子，一仰头，酒水顺着喉咙悉数进肚。

泪，滑下脸颊。

“贞观啊，你看这桃花多美。”如果晴儿能看见该有多好。

“寻思起、从头翻悔。”

许久，只剩容若一人。

他又从怀里慢慢地拿出那封信，信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有的只是泪水晕染的一圈圈水印。信纸的边缘满是褶皱，还有这地方已经开始泛黄了。“少爷，吉时已到，该成亲了。”

“种桃树，种桃树，种……”

（二）

萧萧黄叶闭疏窗。

卢晴醒来的时候坐在一顶花轿里，身上穿着繁复的喜服，头上顶着好几斤重的头饰。“脖子好酸。”揉了揉脖子之后，又转了转头，卢晴就直接睡过去了，睡过去了，过去了，去了……

丞相府。卢晴被喜婆扶下花轿，接着手里被塞了一条红绸子。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没睡醒的卢晴迷迷糊糊的就照做了，于是……

洞房内，卢晴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还在碎碎念，“我不睡了一觉么？怎么就要成黄脸婆了呢？我怎么能成黄脸婆呢？不能成为黄脸婆呀……”得了，她关心的重点竟然是即将变成了黄脸婆，真不知道该说她是神经大条还是心宽。

一直没有等到新郎来的卢晴正打算放心睡觉的时候，一个丫鬟敲门进来了。

“少夫人，奴婢是小蓝，老爷叫您去一趟书房。”

卢晴趁着去书房的机会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宅子。现下是一月，宅子里的梅花开的正盛，一阵寒风吹过，卢晴缩了缩身子。本是带来萧索的寒风，竟吹得梅花乱颤，另有风情。卢晴此时还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她现在只想说一句，“真特么冷，冻死劳资了。”不过她还不想在丞相府过的很惨，硬生生的把那句话憋回去了。

从书房出来之后，卢晴就一直低头踢着石子，本来就郁闷的她，现在郁闷透了，她竟然成了纳兰容若的妻子，倒不是说这京城有名的才子不好，只是他的性子是她最最不能忍的忧郁，忧郁跟她是完全不搭调啊！

（三）

德也狂生耳！

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

京城，慎交社内。一男子伏在桌子上，正在提笔作词。男子是平常人家的打扮，但比平常人家读了很多书生气，桌子四周围了些和他气质相近的人。

谁也没注意到门外停着的那顶丞相府的轿子，几个月后，提笔作词的男子被请进了丞相府。

丞相纳兰明珠是个聪明的人，在对顾贞观细致观察几个月后，聘请顾贞观为长子容若的私塾老师。

（四）

沉思往事立斜阳。

在和容若相处几个月之后，卢晴真是太想吐槽古代的画画技巧了。及冠不久的纳兰虽是富二代、官二代，但长的很有书生气，他若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被贬下凡的仙人，他轻轻的说上一句话，则像晚风拂过满池荷花。

“晴儿，你最喜欢什么？”

卢晴想，按照正常的剧情走向，男主问女主喜欢什么都会说，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就喜欢，然后对着女主宠溺的一笑。

“桃花。现在是三月，桃花开的正好。”她期待的望着容若按着剧本走，两只眼都快瞪成了星星。

“真幼稚，我最讨厌的就是桃花了。”容若满脸嫌弃的对着卢晴说。他端起桌上的茶递到卢晴面前，“多喝茶”，接着就扭头走了。

待他走后，小蓝凑上前低声说，“少夫人，少爷他以前很爱笑的，最爱的也是桃花，一年前，少爷的青梅竹马谢梦芙谢小姐选秀进宫之后，少爷便命人把院里的桃树都砍了。”

容若去了前厅看见父亲在会客，转身就要走。

“容若，你来一下。这是我为你请的私塾先生，顾贞观，顾先生。”

“顾先生好。”容若作揖道。

贞观向容若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开了。

“顾先生很有才华，你要多向顾先生请教。”

“是，我先下去了。”

（五）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夫君，我们有孩子啦，已经两个月啦，哈哈。”卢晴不顾形象地大笑道，大夫还没有把东西收拾好，卢晴就跑到了容若的身边，抱着容若的胳膊没有撒手的意思。

“小心我的孩子。”容若嫌弃的说道，手上还作势要把卢晴推开，另一只手已经紧紧的搂住了卢晴的腰。

午时，顾贞观前来道贺。家里人一多，卢晴就想着出去玩玩，容若的那张扑克脸拗不过她，叫人准备了游湖的船，和师父顾贞观，三个人下午游船去了。

“夫君，帮我画幅画像吧。”面对美景，想要留作纪念的卢晴只好让夫君用画笔画下来。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卢晴坐的身上都酸了。

“夫君画好了么？”

“……”

顾贞观看见容若愣着，忙走过去看，看见师父走过去了，卢晴也抬脚向容若走去。容若忙把画像团成一团扔了。

“刚才不小心把墨滴上了，我再给你重新画一幅吧。”

“夫君，不用那么麻烦，嘿嘿，我也擅长画画哦，没准可以补一补。”自从卢晴怀孕之后，大大咧咧的性子改变了些，如今倒是越发节俭了。

她伸手就要去捡画纸，容若想阻拦她，看到卢晴的肚子，就没有再弯下腰和她抢。拿到画纸的时候她还是乐呵呵的，展开画纸之后，卢晴下了船。

顾贞观拿着画纸不由叹气，上面是谢梦芙的一颦……一笑……

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六）

当时只道是寻常。

八个月后，丞相府。少夫人就要生了，府里的人都忙了起来。正午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撒下来，容若仿佛要被太阳融化一样，满脸的焦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砸到地上声音很大。

在房间里，她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我爱他，我也爱我们的孩子，她想。

她想起，那天容若很早就约她出去游玩，可她在家里等到天黑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她安慰自己，容若他是皇上身前的红人，忙点是应该的，这点小事，忘了……就忘了吧。那时她刚准备起身去门口迎他，他就快活的跑到屋里。

“晴儿，快，快跟我来。”

“这是什么地方啊？好美啊！”

“这是我花了一天时间找到的地方哦。还好你喜欢。”她笑，他也笑。她笑，他笑得像个孩子。

她想起，那时她怀孕才三个月，正懒懒的坐在太阳底下晒着太阳，那天的阳光好暖好暖。

“晴儿，站起来。”

“为什么突然要我站起来啊？怀着孕好累。”

“这样我可以抱着你啊，你和孩子的重量就压在我身上，你就不会累了。”

听着他那些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话，在他怀里把花园逛了一遍又一遍。

“少爷，少夫人突然大出血，保小少爷还是保夫人？”

“保少夫人，快去！”容若没有一丝的犹豫。一个女人敢为了你生孩子，那她便是真的很爱很爱你。容若的脑海里一下子明朗了，梦芙的身影被封存。

他想起，晴儿的笑。

他想起，晴儿的神经大条。

他想起，晴儿不顾形象的撒娇。

“恭喜少爷，是个小少爷。”

容若双手抓住接产婆的双肩，逼着接产婆直视他。

“夫人呢？我不是让你保夫人么！”接产婆被他尖锐的眼神吓得一愣。“扑通”一声，对着容若跪下。

“少爷，不是老奴不保夫人，实在是夫人……夫人她以死相要，让我们务必保小少爷，我们也是没办法呀。”

（七）

“夫君，

当你看到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世了。我的去世不是因为任何人，只是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而已。很好笑，自从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我竟越来越敏感了。

刚进丞相府时我并不喜欢你，那时我想，你或许就和那些话本上说的公子哥一样，整日里游手好闲，即使你在皇上面前当差，那或许也是你的父亲帮你铺的路。

可是命运兜兜转转让我爱上了你，我爱你的抱负，爱你的理想，爱你的才华，爱上了全部的你。

我知道谢家小姐是你的初恋情人，我并不奢望你能忘了她，我只希望你可以爱上我，即使不像爱她一样深，我也无悔。

很感谢三月里你送我满屋的桃花，我很喜欢。我在院子里种了几棵桃树，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桃树差不多也开花了。到时候请你告诉他，娘亲很爱他，这桃花便代表着娘亲的爱。

那天游湖的时候，你画的谢小姐很好看。我回去后想照着她的样子化妆，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手笨，于是，我就只好放弃了。你可不许嘲笑我啊。

说了那么多，其实我只想说，容若，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你不爱我，这不怪你。因为我爱你与你无关。如果有一天你爱上我了，就带着一大捧桃花放到我的灵位前，这只是我的妄想，别太当真。

我爱你。

妻，卢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