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2016-10-21 19:33 | 作者:文丰子 | 散文吧首发

对一个抑郁的人来说,每一天思考的问题是活着还是活着。而对一个普通的人来说,每一天思考的问题是睁开眼还是睁开眼。2001年至2016年,这15年对我来说,每一天思考的问题是倒下还是倒下。

单位领导每天喝的醉醺醺的,走路从不敢迈开大步,拖着腿、拧着向前走,看见你装没看见,或者直直的盱着你,直到你弯下腰,对着他156的高大身躯说声:领导。领导每天只有三件事:喝茶、听闲话和时刻准备着骂人。当然,这些都对我而言没有关系,因为我只是一只迂腐不堪的麻雀。

麻雀,在北方苍黄的大地上很稀松平常,注意也罢、不注意也罢,像尘土、野草一样,生死随便。小小的麻雀,也许是卑微的,称称不足一两,区区那么平凡,既没有孔雀般漂亮的羽毛,有没有苍鹭般庞大的身躯;既没有鹩哥般的响亮的歌喉,也没有雄鹰般的锋利的爪牙。生活在底层,谁都看不起他,吴广说“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志小那知鸿鹄意,一生注定寄屋檐。你注意时候,它在电线上拍成一排,或者在屋檐下无助的打盹。你不注意的时候,清晨很早就在枝头鸣叫。以至于我从不定闹钟,每天都是由叫醒。

麻雀对我来说,早该写一篇纪念的文章。有时候想抑郁的时候写太过悲戚,悲切切的好像女人;高兴的时候写太过轻浮,轻飘飘没有意义。今天正好,2016年10月20日上午10:00,星期四的上午,阴沉的天气,焦躁的狂风,静宜的空间,无聊的时光,潦倒的无茶、无酒、无人理。

麻雀,对我来说是一种残酷的记忆。小小麻雀是多苦难的,自然的、人类的,下天有时蜷缩在电线上、枯木上、屋檐下,湿淋淋、哆嗦嗦。就是这样卑微,屡次被人类当害虫捕杀。连郭沫若老人家都挖苦麻雀:“麻雀麻雀气太官,天塌下来你不管。麻雀麻雀气太阔,吃起米来如风刮。麻雀麻雀气太暮,光是偷懒没事做。麻雀麻雀气太傲,既怕红来又怕闹。麻雀麻雀气太娇,虽有翅膀飞不高。你真是混蛋鸟,五气俱全到处跳。犯下罪恶几千年,今天和你总清算。毒打轰掏齐进攻,最后方使烈火烘。连同武器齐烧空,四害俱无天下同。”现在人更狠,吃厌了山珍海味,打起麻雀的主意,有时候我仔细寻找,也看不见一只两只。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基本上吃不上肉。有时候,父亲能早上逮只麻雀,母亲像烤地瓜一样直接放灶里烧熟,烤好后拿出来给我吃,烧的黑黑。吃的时候,先把两只腿拽下吃,然后再吃两边的肋骨上的肉,很瘦没有多少。操作好的时候,可以吃的很香。操作不好,会把苦胆撕破,吃的时候很苦。不敢告诉母亲,母亲会骂的。但是这样的日子也不多,因为能吃麻雀的机会不多。以至于,在我回忆里,这段回忆画面是黑色的: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穿着破烂的棉裤棉袄,在长长胡同里,手里拿着一只烤熟的麻雀吃,苦的或者香的。

麻雀,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倔强的记忆。小小的麻雀还很倔强,不迁不徙,甘愿忍受暑热严寒。宁可饿死,也不被人家圈养,誓死不当亡国奴。这是不是也很迂腐。小时候,邻居也会逮几只给我玩。用线拴住腿,一头系在桌子腿上。那时候,我记住了麻雀是倔强的,宁可饿死也不吃不喝,最后都慢慢死去了。现在有时想想,这是干嘛呢?不学学人,能吃口喝口,什么都可以卖。

麻雀,对我来说又是一种快乐的记忆。慢慢长大,上了学。每当月明星稀的时候,特别是秋天,街上都垛满玉米垛、麦秸垛。那时候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月亮底下,大人们欢快的交谈,而我们小孩就逮麻雀。把手伸进玉米垛、麦秸垛松软处摸,一晚上总能逮住几只。有时候把大人手电偷出来,扛着梯子去屋檐缝里摸,幸运的时候能摸到,不幸运会摸到蛇。当然,白天也能摸,摸得不是麻雀,而是鸟蛋。掀开屋檐的瓦,就可以看到柔软的羽毛里放着的小小的、椭圆的、斑驳的麻雀蛋。摸到后,回家交给母亲,由母亲给煮熟吃。现在想想当时的月亮是那么亮,就像白天一样。自1992年离开家,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么闪闪亮的月亮和白昼一样的晚。有时候思考,是我的眼睛受到污染还是思想受到污染还是狗日的世界受到污染。

麻雀,对我来说亦是一种狡黠的记忆。邻居是捕麻雀高手,一个筛子、一根执木、一条绳子、一把杂粮,执在院子里,看见进去后一拽绳子,就扣住很多。我也想试试,但是总不成功。一天上午,大人们都下地干活。我自己在家,准备好工具,在院子里执好,我在屋里门缝里看着。很多麻雀聚集过来,落在院子里晾衣服的绳子上,有几个聚集一起叫着,好像议论该下去不下去。一两只麻雀飞到门框上的玻璃前,向屋里觑着,大声的叫着;一两只麻雀落在地上,试探着向前跳着,在筛子周围来回转着,其中一只钻进去,站在门框玻璃前的麻雀还大声叫着。我是沉不住气的,看见进去就拉起绳子,当然,进入的那只麻雀是侦察兵,落下的一瞬,所有的麻雀都飞走了。后来,又试了几次,倒是扣住几只,在抓的时候不是趁机飞走了,就是猛啄你的手,趁你不注意也飞走了。当时,我才明白,麻雀是那么的狡黠,像来我家吸烟的老农民。来我家,用老茧的手把纸摊开,熟练地结结实实的填满烟丝,卷实,在纸角用舌头一添,沾好,点燃,细细吸一口,掐灭,放在耳朵上。再去摆弄第二只,深深的吸完,然后是第三只。待吸饱,乐乐的走了。有时候我想,他是来蹭烟的,还带着轻蔑和不屑,难道就是没揭穿他吗?

麻雀,对我来说更是一种勇敢的记忆。小小的麻雀也有深深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怕牺牲。屠格涅夫赞扬说:“是啊,请不要见笑。我崇敬那只小小的、英勇的鸟儿,我崇敬它那爱的冲动。爱,我想,比死和死的恐惧更加强大。只有依靠它, 依靠这种爱,生命才能维持下去,发展下去。”我家房子是土房,用土坯盖成的房子。因为挂东西,在墙壁上打得有洞,在里面有时会住上麻雀。因为离地面不高,我经常去望,有时把蛋掏出来、放进去;待小鸟孵出来,每天掏出,看看长得的变化,大鸟每天幸福的觅食。如此,很多时间,很多幸福的家庭。直到一天,又一窝小麻雀孵出,两只大鸟外出觅食,来一条无尾巴的大蛇,许是观察了很久了。在墙壁上游走,直直的向鸟窝爬去,两只大鸟回来,愤怒的叫着,无命的向蛇扭去,可是终竟不是蛇的对手,最后蛇钻进鸟窝。后来,再也没有鸟来做窝。鸟的勇敢让我想起父母,那还是很小时候,还在改革开放前的生产队,家里没人看护,只有跟着大人一块去地里干活。大人们都扛着铁锨,我跟在后面。铁锨在肩膀上一低,角正好插在头上。母亲抱着我跑了10里地,到医院完成包扎。父亲每次上河(义务清理河道),都带着我,因为可以吃饱饭。更有甚的时候,上河有馒头吃,自己舍不得,连夜跑回家里,送给我吃,半夜里叫起我,看着我吃完,再跑会上河的地点。

其实,我很佩服麻雀,活的默默无闻,又有爱有恨,有时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只麻雀,几十年如一日的活着,世界那么大,只在地图上转转。有时候我感觉父母就是麻雀,爱的无私无畏。有时候我感觉每个人都是麻雀,有的卑微的活着,没有志向、迂腐不堪;有的狡黠的活着,为了钱千方百计,满口礼仪道德;有的人勇敢的活着,为了孩子家庭;有的快乐的活着,就为了眼前一杯酒;也有的尊严的活着,不卑不亢。有时候,我感觉麻雀就是中国人的写照,遍地天涯海角,又散成一盘沙子。

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就是麻雀,因为什么都有,反觉得又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恨。我问50年代以前出生的,他们对过去怀念,对现在是咒骂,直来直去。我问60、70年代出生的,他们满口仁义道德,但是眼睛里掩饰不住自私和贪婪。我问80以后出生的,他们笑笑什么都说无所谓。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作为一只麻雀,想的太多,反而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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