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儿的通信

2015-04-20 10:17 | 作者:Steve | 散文吧首发

昨天老人转了你的信来,知道你现在已经到了青岛了。这回我虽然因为怕热,不能和你同去旅行,但我的心灵却时刻萦绕在你身边。啊!亲的,再过叁个星期,我们才能相聚吗?我实在不免有些着急呢。

拜祷西风,做人情快些儿降临,好带这炎去,送我的人儿回。

昨晚我独自坐在凉台上,等候眉儿似的新月上来。但它却老是藏在树叶后,好像怕羞似的,不肯和人相见。有时从树叶细缝中露出半边脸儿,不一时又缩了回去。过后,天空裡还堆积着一叠叠湿云,映着月光,深碧裡透出淡黄的颜色。这淡黄的光,又映着暗绿的树影,加上一层镑镑薄雾,万物的轮廓,像润着了水似的晕了开来,眼前只见一片融和的光影。

处处有月光,天天有我,但这样清新的夜,灵幻的光,更着一缕凄清窈渺的相思,我第一次置身于无可奈何的境界中。

栏杆上的蔷薇——经你採撷过的——都萎谢了。但是新长的牵牛,却殷勤地爬上栏桿,似乎想代替它的位置,它们龙爪的叶儿,在微风裡摇摇摆摆的,像对我说:「主人啊,莫说我们不如蔷薇花的芬芳,明天朝阳未升,露珠已降时,我们将报给你以世间最娇美的微笑。」

今晨起来餵小鸡和鸽儿,发现白鸽又在那裡衔草和细树枝了。牠张开有力的翅膀,从屋瓦上飞到地面来,用嘴啄了一根树枝,试一试,似乎不合牠的需要,随即抛开了。又啄一枝,不合适,又抛开了。最后在无花果树根旁,寻到一根又细又长,看去像很柔软的枝儿,这回牠满意了。衔着它飞起来,到要转弯的地方,停下来顿一顿,一翅飞进屋子,认定了自己的一格笼,飞了上去,很妥帖的将树枝铺在巢裡,和站在笼顶上的小乔,——牠的爱侣——很亲热的无声的谈了几句话,又飞出去继续牠的工作

我轻轻的走近牠们的屋子,拿过一张凳子,垫了脚望向笼裡,哎呀!有好几位鸽太太在那裡做月子了!

玲珑的黑衣娘小心谨慎的伏着,见了人还能保持那安静的态度。不过正当我的手伸进巢去,牠似乎有些着急,一双箍在鲜红肉圈裡的大眼,亮莹莹的望着我,像在恳求我。

第四格笼裡,孵卵的却是灰瓦。牠毕竟是个男性,脾气刚强,一看见我的头伸到笼边,便立刻嗔叱了一声,同时给我很重的一翅膀,虽然不痛但我也被吓着了。

半个多月过去了,鸽儿的家族,又更加兴旺了。亲爱的,你回来时当看见这绿荫庭院,点缀着无数翩翩白影,该高兴吧?

灵崖:

你现在想已由青岛到了天津,见了你的哥哥和嫂嫂了。过几天也许要到北京去游览了。你在长途的旅行中,时刻接触着外界不同的景象,心灵上或者不会感到寂寞,我在这裡却是怎样的孤零啊!

今晨坐在廊裡,手裡拿了一本书,想凝聚心神去读,却总按捺不下那驰鹜的神思。我心这时候像一个小小的轻气球,虽然被一条线儿繫住了,但它总是飘飘荡荡的向上浮着,总想逮个机会,挣断了线,好自在的飞向天空。

鸽儿吃饱了,都在檐前纷飞着。白鸥仍在那裡寻细树枝,忙得一刻也不得閒,我看了忽然有些感触。

你在家时曾将白鸥比做你,把小乔比做我。因为白鸥是隻很大的白鸽,而小乔却是带着粉红色的一隻小鸽,牠们这样的大小悬殊,却配成一对,是有些奇怪的。我还记得当你发现它们配对成功时,欣喜地跑来对我说:「鸽儿也学起主人来了,一个大的和一个小的结了婚。」

从此许多鸽儿之中,这一对特别受我们注意。后来白鸥和小乔孵了一对小鸽,你便常常向我讨小鸽儿。

「要小鸽儿,先去预备窠来。」我说,「白鸥替牠妻子衔了许多细树枝和草,才有小鸽儿出现呢!」

「是的,我一定替你预备一个精美的窠。」你欣然的拉着我的手儿说,然后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真的,亲爱的灵崖,我们到今还没有一个适当的居处,可以叫做我们自己的窠呢?这个幽舌的庭院,虽然给我们住了一年,然而哪能永久的住着?哪能听凭我们布置自己所要的样儿?

我们终朝忙碌地预备功课,研究学问,偷一点工天便要休息,以便恢復疲劳的精神,总没有提到室家的话。有一次,我们曾谈过这个,亲爱的灵崖,你还依稀记得吗?

一个清美的萧晨——离开我们的新婚不过半月之久——我们由家裡走到田陇上,迆逦进了松川,一阵清晓的微风,吹到我们的脸上,使人感到轻微的凉意,同时树梢头飘飘落下几片黄叶。新秋来了!

残蝉抱着枝儿,唱着无力的恋歌,刚辛苦养过孩子的松鼠,有了居家经验似的,忙着採集过的食粮,时时从树枝头打下几颗橡子。

树叶由绿变黄,像诗人一样,在秋风裡耸着肩儿微吟,感慨自己萧条的身世。

我们携着手走进林子,溪水漾着笑涡,似乎欢迎我们的双影。这道溪流,本来温柔得像少女般可爱,但不知何时流入深林,她的身体便被囚禁在重叠的浓翠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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