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那面墙》第三章(连载)
三
盼望着,盼望着。出院的日子近了——今天。
子豪开着车把我从医院接回去。
伤还没有完全痊愈,但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了,别忘记按时吃药就行。
我又回到了温馨又熟悉的家中。慢慢的坐在灰色的沙发上,打开久未工作的电视。雅岚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此情此景,让我忍俊不禁。
雅岚从厨房探出头来,“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我笑道:“我突然感到了一种家的感觉。要是再有个小孩跑来跑去的话,那家的味道就更浓了。”
“没想到啊,你竟然能说出这些话来。”
“经历了这次事故,我意识到了生命的脆弱。我可不想重复那句无数人重复过的话。”
“什么话?”
“不要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雅岚走到客厅,对我说:“唉,你总算醒悟了。”
一个多月没回家,家中一尘不染。书房的书被整理得井井有条。起初书桌上的手稿一片混乱,现在码的整整齐齐。
“我要是不帮你收拾,世界末日到了你都不会管。”雅岚说道。
我说:“都世界末日了,我还收拾干嘛呀。”
“你这是懒惰的借口。”
我笑而不语。
雅岚抱着懒羊羊的抱枕,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节目。“为什么你写的小说,总是以悲剧结尾呢?”
我说:“你看过我的手稿?”
“嗯。”
我解释道:“我不想在小说中去描写现实生活中我追求不到的东西。虚拟的世界里得到了又如何,只不过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讽刺罢了。”
雅岚笑道:“你追求什么?”
“追求完美。”我说,“可每次都是以悲剧收场。比如这次,没有意外的话,我将完成一场完美的旅行。”
“这点我可无法解释。”
我说:“以前我也无法解释。但那个轻生者给了我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这是天意,命中注定的事。”
雅岚说:“虽然我不迷信,也没有宗教信仰但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解释。”
出院前,我有护士监护。出院后,大家一致决定一定要有一个人无时不刻的陪护着。这和囚犯差不了多少。但出发点不同,他们都是为我好。盛情难却,我只好接受。
今天的阳光多么自由,照射着每一寸土地;汽车的尾气多么的自由啊,散入空气中随意的被不同的人吸来吸去;温暖的春风更是自由,楼上楼下都在吹拂之中。在我这种自由人眼中,万事万物都是自由的。
子豪以搀扶孕妇的姿势搀着我,我挣扎道:“不用这样吧,把我当正常人看。”
子豪放下多此一举的手,“去哪儿?”
“我要去喂我的鸽子。”我加快脚步。
空空荡荡的广场东西两边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路边的行人也没有来广场的意思。奇怪的是,我的动物朋友们今天竟然没有来。
我和子豪坐到边缘的长椅上,广场正中央大路灯下聚集着几十号人,大概有六七十人。而且清一色的都是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样子。他们很自然的分成了两拨。
我推着子豪,“走,咱们过去瞧瞧。”
子豪拦住我,“不能去,雅岚把你交给我了,我不能让你出半点差池。那群人,谁看不出来,过不了两分钟准得有人进医院。”
我说:“没事,咱们稍微近点儿。能听到他们说话就行。要是打起来,咱们就先跑。”
子豪摇头,“不行。”
我威胁道:“不去?扣你半个月工资。”
钱是多数人的软肋。
“去就去吧。但要在安全范围内。”
我高兴的说:“当然。”
我们稍稍往前走了走,这点距离足以听清他们的对话了。
他们分东西两边站立。双方好像势均力敌,从人数上看,大致相等。而且都是两手空空,没有携带任何工具。他们那人人满头飘逸的长发,很容易引起人们的误会,破坏女性的形象。
东边那群人为首的是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高个子。一身的黑色装扮,两条挽起袖子的胳膊上纹着两条青龙,龙头在手背上,龙身则向肩部延伸。
子豪不解的说:“这两条青龙毫无新意嘛。”
黄发男子一抱双拳,手指关节蹦蹦作响。
子豪惊讶道:“哦,原来是双龙戏珠啊。”
西边为首的是一个光头,有点像刚刚刑满出狱的人。他的左耳上带着一只圆圆的银色大耳环,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的引人瞩目。他时不时的还会亲切的抚摸一下。
黄发男子轻甩秀发,“老规矩,这次轮到你们打电话了。”
光头男招呼旁边的小弟,“”打120,待会省得让咱们收拾。
子豪问我:“咱们要不要打110啊。”
我说:“先不着急,人家还没打起来呢。警察来了也没证据。”
子豪说:“等警察来了,他们也打完啦。时间应该充分。”
我说:“那你快打吧。”
光头男一摸光头,“其实咱们也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只要让你的人从东四街撤出去,我们就还和以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黄发男子啐了一口,“你的人在我的地盘收了两个多月的保护费。还他妈的井水不犯河水,你当我傻呀!”
“别他妈的装逼,你上个月打伤了我两个弟兄,别他妈的以为我不知道。”光头男子歪着头,踮着脚,戴着金戒指的食指恶狠狠地指着前方。
这两群无聊的人就这样互翻旧账骂了十多分钟,迟迟不肯动手。
子豪嫌他们耽误时间,“你们还打不打?”
光头一摸耳环,环视四周,“谁?谁他妈的乱叫?”
黄发男子趁敌不备,飞起一脚。光头应声倒地。
光头站起来,“看来,今天不打是不行啦。兄弟们抄家伙。”
光头男子身后的三十几号齐刷刷从衣服里抽出一尺来长的钢棍,动作整齐划一,堪比仪仗队。
黄发男子见状,也喊道:“抄家伙。”
他的人从腰间抽出砍刀。
黄发男子叫道:“老子今天砍死你们。”
光头一招手,拿钢棍的眨眼间换成了砍刀。
从远处传来了阵阵悠长的鸣笛声。
光头的小弟喊道:“大哥,警察来啦。”
光头抬头看着,五辆印有红十字的汽车渐行渐近。
子豪说:“不用来这么多救护车吧。”
光头喊道:“操,120,又不是110.砍死他个王八蛋。”
话音刚落,两群人交织在一起。
五辆救护车上,下来了三十多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头戴黑色大沿帽,身穿黑色制服,右手提着黑色警棍,左手拎着银晃晃的手铐。三分钟,此次事件的主要负责人全部落网。
为首的警官握着救护车司机的手,激动地说:“太感谢你们啦。这次若不是你们的相助,我们的警车还不得把我们直接扔到医院。哈哈哈。”
司机陪笑道:“同志,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嘛。谁说救护车不能拉正常人啊,这次我们警医合作,定会传为一段佳话。”
两位又互相吹捧了几句。
一位年轻的警察跑来报告:“警官,人犯太多啦。只有五辆车,装不下呀!”
警官说:“叫总局派车来。”
“局里的车还没修好呢。”
“看来这五辆车还不够用呢。”我笑道。
警官左顾右盼想不到办法,问司机:“你们医院还有车吗?”
“就这五辆了。”司机说,“十分钟内,我还得赶回去呢。”
警官看到我和子豪,便跑来询问:“你们是干嘛的?”
我说:“路人。”
随即转入主题,“有车吗?只要是交通工具就行。”
子豪摇头。
我拉着子豪坐回长椅上,想看看这位警官该如何收场。
警官叫来两位当事人,“是初犯吗?”
黄发男子猛烈地点头,光头也附和着。
警官说:“念你们是初犯,这次就先饶了你们。不会再有下次吧?”
两个默契的摇头。
警官说:“小李,没收作案工具!”
又是一位年轻的警察,领着两个人,提着一个大麻袋。“自动的把砍刀、钢棍放在这个袋子里。自觉点!”
六七十人聚到麻袋前,把铁制品扔到袋子里,兵乓作响。其间不少人对小李警官问候:兄弟,又胖啦;别忘了,明天请我吃饭。
小李不苟言笑。
警官大手一挥,“收队。”
三十多人挤上五辆救护车,扬起笛声,径直向西。直奔城西的废品回收站。
广场恢复了平静,那群打架斗殴的人都各回各的地盘了。老人和小孩重新回到广场,只可惜我的动物朋友们一直没来。
我仰起头,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子豪翘着腿,甚是无聊的左右摇晃。
我说:“你不能安静点?”
子豪抱怨道:“这比写稿还烦呢。寒雨,你每天都过这种生活吗?”
我直起身子注视着子豪,“终于有人理解我啦。”
“要不,咱们回家吧?”
“依据我的经验,回家,你会更烦的。”我说,“还是待着吧。”
子豪和我胳膊搭在椅背上,太阳从我左边斜照过来。
子豪说:“刚才的结局不尽人意呀。警察该把那两个带头的抓走。”
我说:“剩下的人再握手言和,甚至是相拥而泣?”
“对。”子豪说,“这种结局我喜欢。”
我反驳道:“我不喜欢。老大抓走了,组织不能散嘛。老大的最后一句是打。虽说没武器了,空手搏斗也行啊。大不了两败俱伤。”
子豪说:“看不出呀,寒雨,你还是个好战分子。”
“我还没说完。”我接着说,“两败俱伤之后,六七十人都倒在地上,从中爬起一个人来,双腿跪地仰天长啸。”
“从此退出江湖?”
“不,那太平谈啦。从此他入住了精神病院。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朋友去探望他。”
子豪可惜的说:“太惨啦,还不如被别人一棍打死呢。”
我笑道:“不能让他死,他活着还能当个反面教材嘛。”
子豪说:“他那些残疾的兄弟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说:“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已经散了。而且暂时很安全。”
太阳趋向正南。路旁的绿化带此时也到了绿的境界。
一阵微风吹来,甚是凉爽。
夏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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