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

黄昏最后一滴雨缓缓落下，我也辗转到了它面前，它身处一个修砌地并不整齐的墙角，青苔漫无目的地四处蔓延，杂乱的草掩盖了它本就不突出的绿，细长如剑眉的叶上有裹挟尘埃的水珠缝在上面，风吹过的时候，每一片叶子都显得格外憔悴无助。它满身的灰尘刚刚被雨水冲刷干净了，又溅上新的泥浆，那份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沉重渐渐压弯了它暗紫色的脊背。

还记得五年前，父亲种下它的时候，它还是很小的一丛，然而时光翩跹而过，又到了一个与当年相同的，沉浸在冷雨中的黄昏的时候，我发现它已经长的很茂盛。但可能正因为那种随意的蔓生，凭添了它所处角落的那片荒芜。

五年来，沐栉着风雨，它用苍翠的眼睛看着身边的花开花落，荒草枯荣。我们一起见证了周围树木的衰败：周遭经历三十多年风霜的枇杷树被砍伐了，十年前移栽过来的桃树莫名死去了，同年种下的杏树也开始凋零它稀疏的绿叶，但紫竹还在那里。我曾以为植物是不会老去的，然而它的生命相比于人却更为脆弱，因为人可以决定它的生死，而它不能反行之。但我此刻望见它在风中憔悴却悠然的姿态，一直任凭自己自然而然地生长，它仿佛看破红尘而无所畏轮回。

我常常以为它是最懂人心的，一些事情，非得要费尽多年功夫才能看出端倪，而它已经在这里五年，把这个家庭的争执当做风声听过，把空气中的哀哭当做一阵细雨，很多事物，不懂人事的变迁，却在变迁中衰老，当年满头的青丝的青年人，也不知何时被尘世烟尘染白了头发。

万物本无情，空赋带相思。

可能正是那种同样寂寞的灵魂相互呼应，所以当我的箫声喧嚣了湿润竹叶的低语，所以我能感受到隐藏在它骨子里的薄凉意味。

它的叹息向我暴露了岁月的行迹，漫无目的的绿叶抹新了一片空气，所以我此刻站在它面前看那抽象的时光，时光茫然不知所措地四处离散，化为漫天的冰凉。

雨，又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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