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沉思录

2014-07-21 09:39 | 作者:杨大侠 | 散文吧首发

“有人害怕光,有人对光满怀仇恨,因为光所发出的针芒,刺痛了他们自私的眼睛”。

——艾青

1987年晚,一首《天里的一把火》,唱红了费翔;当年5月到6月,这把火将大兴安岭烧到20年前的面貌:四处硝烟,满目疮痍。所幸之处在于,当时“文革”已经结束,“四人帮”已经垮台,江X也因为毛XX的撒手人寰而进了监狱,否则,江X一定会写一篇《江X同志在大兴安岭大会上的讲话》之类的文章,指出这是一场目的明确的政治阴谋,唱歌是这场阴谋的前期萌芽;并将以费翔是混血儿为由,痛斥费翔是敌国奸细,意图为祸中华,将当前国内形势拉回二十年前,让八国联军再次屠戮中华。这样痛心疾首的“批林批孔”,毛XX也定会大力支持,一是“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一是“文化大革命”的罪名可直接扣在费翔头上。如此“正义凛然”之举,勤劳善良的中国人民,定将深信不疑,痛斥费翔,而对毛、江歌功颂德;之后的历史发展,说不定会是另一番光景。

大兴安岭火灾,当属当年最大事件;接下来的7月,平安无事,无论国内还是国际,都是一片太平,而此时,我出生了,一声啼,天降,神鬼哭,雷霄漫太古。“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无论是当时出生的月份,还是后来度过的时光,我的成长经历,都将这句话做了最好的阐释。虽然“人”都不愿是“狗”,但从鲁迅的“吃人”,到老舍的“庆祝保定沦陷”,再到后来这两位先生的作品选入语文课本,可以看出,中国人被奴化是由来已久,并难以揪除,就是到了现在,亦盖莫如是——只不过是从国外的奴化,转换成国内的奴化——“狗奴才”,谁都逃不了:人,是不会“吃人”的,是不会因为国家沦陷而洋洋自得的,最现实的,是不会出现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至少在红卫兵的屠刀在前,“人”懂得反抗,争取一线生机。诚如鲁迅先生所指,这是中国人的劣根;这也是先生的痛心之处:骂,是骂不醒的,而他们自身,也是不愿承认的;打?全世界都在打中国了,如何下得去手?

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地,不觉27年已经过去。不能摆脱劣根的束缚,幸好一直有鲁迅先生的鞭笞,让我觉得自己还算一点“人”——或者说还有点人情味;更庆幸者,我自身并非鲁迅那样,交友不慎,政治立场不同,最终演变成互相谩骂,直到后来被一群所谓的“知识分子”乃至“文学泰斗”所孤立。我身边的朋友,都有一点人情味;当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人情味的交合,感觉这就是一群“人”:有情有义,有血有肉。能做人,其实还得感谢现在奴化我们的人——或者党——他们让年岁太平,即使面对领土被侵,也是表示以和为贵。因为岁月静好,所以我们才能做一回真正的“人”,要不然,战乱不断,我们亦逃不过朝生暮死,一命呜呼。

目前这群“党”的执政,有一套很好的方针,就是:“所有闹事的城管都是临时工”,这些临时工,将别人打死或打伤后,一样能好好活着。所以后来,平民都开始为了争夺“临时工”的职位,挤破了脑袋。“党”熬的粥,眼看不能满足这群平民分飨,于是决定:公务员也是临时工。但是前来的民众依然摩肩接踵,不输平常。每年报考,全城几万人,“临时工”只有几百空缺,可见就是现在,活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从飞机失联,校车落水,到不可预知的天灾人祸,让我觉得:活到27岁,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知道能不能活到37、47、57岁——或者活到明年?命数的无常,仿佛给了“来日方长”一记狠狠的耳光,而我,自觉也该写点东西了。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无声息的缘由了”。

——鲁迅

相对中国人,日本人其实更算不上“人”——尽管他们是将中国人奴化得最久的列强。在最近央视的“日本侵华铁证”的系列微博话题中,曝光了一系列日本人滔天罪行的审判笔供:

铃木启九:1934年6月到1945年7月,“只我个人的记忆即杀害了5470名中国人民,烧毁和破坏中国人民的房屋18229户,其实际数字很(可)能还多”。

大野泰治:1935年8月到1940年5月,,“我杀害了中国人35起计654名,放火3起,烧毁民房约47户计146间,吃掉人的烤脑花一个。”

菊地修一:1938年7月到1945年9月,“杀人总计292件,1122名,强奸60名,个人强奸39名,活体解剖1名俘虏”。

……

还有很多,难以一一列举。因为中国的解放,他们才停止了肆意的杀戮。杀戮的时长,一般均在10年左右,从三几年的,一直到四几年的夏。骄阳下,满山遍开的花,因为他们屠刀上的血,显得愈加鲜红。解放后,这些“人”做了阶下囚,被带至解放军处审问。这些“人”“大义凛然”,对自己的昭彰丑行供认不讳。解放军看到他们表现良好,自觉性高,非但没严加拷问,反而好茶好饭招待,最终将他们遣送回国,让他们安度晚年——“吃人”,并非鲁迅先生的一语成谶,而是跟“奴性”一样,从来就有。他见过“吃人”,没见过是写不出来的,因为这些事情,“人”是做不出来的。

被打了脸,还讨好别人,中国人穷吗?不穷!他们有的是财帛,有的是计谋,有的是上下五千年的华夏文明,但他们缺骨气。骨气这东西,摸不着,看不见,不能拿来玩乐,不能拿来充饥,所以除了陶渊明、朱自清、鲁迅、老舍等寥寥数人,一般人是没有的。因为没有骨气,所以财帛被拱手让给日本人,计谋用来对付自己人,而华夏文明,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弃若敝屣,没了踪影;而终于连自己,也不算是个“人”了。《四世同堂》里,瑞丰摇着写有“大日本万岁”的大旗,在天安门广场为日本人攻占保定而欢呼,换来的,仅是日本人给他的一颗昭和糖。瑞丰高兴极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糖,是昭和糖,日本的糖,国内想买也买不到呢!

说到“用计谋对付自己人”,这是中国人特别擅长的,而且经过时间的演化,到了今天,这些计谋越来越高明和熟练,而且已经成了许多公司和部门实行领导的有效手段。今年夏天,谷雨过后,雨水基本上没停过,通透地下了近三个月。谷雨那时,我在一家餐饮公司做文案策划。面试的时候,说好每月按时发工资,做了半个月才知道,已经半年没发工资了;那些服务员——甚至私管经理,从最开始20多一包的玉溪、云烟,抽到后来10块一包的朝天门,直到后来5元一包的哈德门;想要吃烤鱼,抑或点菜,通常是你10元我5元凑一起去吃,除了上班的工作装,再没一件体面的衣服。我问他们怎么不走,换一份工作?服务员说这里清闲,事情少;私管说每个月有1万左右的奖金,中途走了就没了。——1万的奖金!好了不起啊!据我一个在金源饭店当经理的朋友说,他一个月加上奖金,也只不过5000左右,1万呀,简直是两个金源,至少是八星级酒店!怪不得能养一群不干事、充满惰性的员工,怪不得能养几个不做事工资就能超过金源的经理——人家有钱——虽然装在老板兜里,没发到员工手里,但有“望梅止渴”的想法做底气,就算等十年、二十年又有什么?

一个月后,我离职了——并不是我自恃清高,而是我没钱了,必须另谋差事,我不想到我饿死了,这颗“梅”才能发下来,放在我的墓上——现实面前,人都会表现得像一只奔走亡命的“狗”。离职后半个月里,我常打电话催债,打到老板不接电话还一直打,老板受不了,终于把我的工资结了;我将公司的丑行公布在微博里,没有人转发;我同事则比较聪明,告到劳务局,劳务局表了态要追查,却迟迟未行动——和公司面试时的答复一样坚定,也一样没有实行。我想起公司小池塘里的三只乌龟,每只寿命均有百年以上。可能整个公司——或者社会——乃至中国人成为亡国奴的一百多年以来——未被奴化的,就只他们仨了。虽然被叫做“龟”很难听,但相比“狗”和“奴”,在这个社会里,它至少属于一个中性词,而且可以见证好多朝代荣辱兴衰的历史,自身依然安闲自在,多好!

“这个世界,也有人不了解海,不知爱海;也有人了解海,不敢爱海”。

——沈从文

同在那片小池塘的,还有几株睡莲。立夏之后,睡莲开了,立于水上,洁白无瑕,只拳头一样大小,却让整片池塘黯然。相对于池塘边小树林里的几株枇杷树,它们也是幸运的。枇杷半青半黄,未及熟透,公司的高管就拿着齐头的棍子,将它们打了下来;吃一口,满嘴酸涩,就将其丢掉,让它烂在土里。入,麻雀等儿飞到树上,展开另一轮对枇杷树的残害。“我命由我不由天”,在这个小小世界,显得是那么苍白。有的人辛苦一辈子,生前承受风冰霜的残害,死后非但没有葬身之地,还会有人说“便宜他了”;而有的人从小生在温室,娇生惯养,偶然的莞尔,就能被世人称赞倾国倾城。于是我明白睡莲为什么不生长在海里,海水苦涩,犹如未成熟的枇杷的滋味,只不过一个是外界产生,一个是内部存在,但都恰似有形的重兵,和无形的流言,都不足以让睡莲成活下来,以及赢得世人的称赞嘉许。

离职后的两周,辗转找工作,却并不如意——而且是一个不如一个。这里的不如意自然指薪资待遇。我想起杜甫,想起苏轼和李白,一种悲凉涌入心头。或许很多人年轻的时候,都会以为自己自负才华,却总是让人情淡薄,和世态炎凉,而让自己负气一生,然后把自己的怀才不遇和生活艰难归于上天的不公。鲁迅说:汉字不灭,中国必亡!招来一众自以文采出众者的强力指摘。他们以玩汉字为乐,以写美文雅辞为荣,以至于后来诞生了《毛主席你是我的亲爷爷》之类的文章,并受到毛XX的欣然首肯,和全国范围的大力推广,而此人也被评为“新诗奠基人”。从此人们就更将汉字视若宝贝,“梨花体”、“羊羔体”等新体“诗”也相继登堂入室,为中华文明注入了新鲜“血液”。他们一面吹嘘自己文化修养好,一面倡导人们要勇于创新,并学习他们,一面将敛来的财帛中饱私囊。是的,他们是对的,他们的精神文明,他们对汉字的“热爱”,他们对古诗词创作中的平仄对仗的屏蔽,让他们的物质生活更加富足;而鲁迅错了,作为中国人,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想来后来的被孤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新工作,并非是我完全自愿去的,只不过在生活面前,所有的抱负,和才华,在没有经济来源的前提下,都会变成路边的“冻死骨”。而自恃“文人”,我怎能轻易在生活面前妥协,承认这样鄙俗的原因?因此,后来看《一代宗师》,叶问说:我到40岁才发现,最大是困难,是生活,我是觉得非常可笑的;因此,我以不看工资看平台为由,欣然接受了这份工作。“文人”,总会找到更恰当的字眼,和更合适理由,将一切现实艰难拒之门外——或是自身逃避千里,活在自己的乌托邦里,以表示那些无形的枷锁,在我面前,都是纸揉成的,只需轻轻一点,就可将其破除。这些理由,犹如一个方寸大小的圆——抑或方寸大小的井口,将他们限囿在井里。井或深或浅,他们不在乎,井外面是否有飞鸟,有大海,有战乱,他们也不想关心,他们想的是:我这儿可是世界的轴心呢,地球都得围着我转!

上班第一周的周末,赶上公司组织的旅游,就跟随去了川西的海螺沟。去的路上,遇到了入藏的一支军队——铁拳师——一支成都的部队,部队的车上,载满各类物资,以供给千里之外的边防人民。部队逶迤壮阔,上百辆车,连成几里的长龙,仿若一支渡江雄师。沿途上,也有许多骑单车,甚至步行的青年,在风餐露宿,霜刀雪剑中,向西藏挺进。这些人中,可能有饱腹学识的大学生,可能有大字不识几个的民众,长时间的跋涉中,他们没时间赞叹祖国大好河山,没心情玩弄诗词歌赋,无情的风霜,将他们青春的容貌改写通红,老了许多,却坚定而隐忍。国道318,穿山越岭,所经之处地势险壑,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人在这里丧生,就像八年长征,那些死去的先烈。作为“文人”,我觉得这是可笑的,这些人,不呆在家里,却跑到这儿来看什么“外面的世界”,死在边疆,或是死在路上,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不说,学过的文化也最终与其“香消玉殒”;相比之下,稳重如我,守住“井”里的每片“文明”,和每块可任意拆合重组的汉字,他们的行为,简直太荒诞了。

石盘山隧道和水口隧道,都有好几里长,且连在一起。路过这两个隧道的时候,我们已远远将部队、骑者和步行者抛在后面。隧道中没有灯,黑暗的笼罩,让人感觉恐慌而压抑,犹如几十年前饱受战乱和欺压的中国人民。在这种恐慌中,我的手脚无所适从;在这种压抑下,我那方“井”开始摇摇欲坠。带着这些恐慌和压抑,我深切地企盼快点走完这段隧道,快让光明照进心灵。原来“文人”除了夸夸其谈,口若悬河的嘴巴,那颗心,却是受不了半点惊嚇,半点风和雨。是的,他们总以为那口“井”已是海纳百川,已容不下大成若缺的先古理论——这是他们愿穷尽一生来维护的一方净土——不让其流失,也不让外物进来。而最终,“净土”终究成了土,变成没有养分,没有阳光,没有野草野花的一片荒芜。

我要你相信温暖美好,信任,尊严,坚强这些老掉牙的字眼。

——柏邦妮

从这周开始,进入三伏天,雨天也逐渐远去。吃饭的时候,走到一条三岔路。夏日强光照射下,路线明朗而开阔,却始终望不到头。汗水从额头滴下来,进了眼睛,城市瞬间变成一座被禁锢的“冰城”。我又想到那口“井”,我开始害怕,头上的汗却更多。一阵热风吹过,带走了一部分汗水,“冰城”也迅速还原成“火城”。

我选择了向右,那条我平时不怎么走的路。虽然心怀窃窃,但我想走过去看看,那边到底有怎样的风景——这种想法,发于一个“文人”的内心,仿佛是一种罪恶,但我好像已管不了那么多:我的“井”已经干涸,里面只有凝固的墨水和破碎的文字。我需要向前走,走过草原,走向大海——是的,我需要在那儿重新找一口“井”,一口能够养活自己,并分享给他人的活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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