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碎忆童年，亦真亦幻

啪的一声，镜子碎了。破碎的镜片中，映出我破碎的面容，将这个破碎的世界映照得亦真亦幻。我弯腰收拾，一阵疼痛从左手的食指传来，我猛然缩手，殷红的血珠正从伤口慢慢地渗出来……我轻吮伤口，那一丝的血液中带着异样的芬芳。思绪随着折射的光线，曲折婉转，渐行渐远，去往那儿时的回忆……

依稀也只有在记忆里才能想起他的样子：鼻孔里垂下的黄色鼻涕，狡黠的眼神，永远的坏坏的笑，身上的衣服永远是说不明白的梵高的抽象画，每日街上的跌打滚爬，每日与朋友的嘻嘻哈哈，仿佛这个世界的快乐全都赐予了他……

每天的傍晚，映着晚霞，村西头的一座古屋门口，一个永远的身影依然在望着远方，等着他回来，枯槁的面容带着一丝的焦急，佝偻的身躯裹在永远的灰色的宽松对襟布袍下，听着由远及近的无忧无虑的声音，深凹的眼眶中，她早已干枯的眼睛依然带着一丝的笑意，带着历史的尘埃的呼吸仿佛也充满了生机……

哦，奶奶，我回来了。他老远望见那枯槁的身躯，飞燕一般投入到她的怀里，奶奶溺爱的看着他，走，吃饭去……晚霞的映照下，蜡色的面容中，带着落满尘埃的历史的疲倦……

一个调皮蛋。

他站在奶奶的门口，对着来往的小朋友说，听好啦，这条路是我开的，要想从这过去，必须要交钱。一帮人看着他趾高气昂的样子，哄然大笑。仿佛是自尊心受到了侮辱，在一帮小屁孩面前失去了地位，他脸色涨红，指着正打算过去的小女孩说，你，别动，想从这过，交钱。小女孩高抬着宛若天使一般的笑脸，扑闪着充满了轻蔑的大眼睛说，凭啥？这路又不是你家的，前面不远也是我奶奶家呢……他看着她小天鹅一样身影，长长地睫毛扫过他的心间，无边的怒气顿时消散于无形。他笑了。好吧，不交钱也行，当我媳妇吧……全场哗然。他猛然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然后撒腿就跑，哦，你是我的了……后面传来小女孩滔天的哭声……

这事情让他开心了好几天，尽管回家让爸妈揍了一顿。他总是在想，哎呀，我也是有媳妇的人啦。想着自己只有一个染着各种颜色的大裤衩，天天腰上别着一个粗制滥造的弹弓，看见鸟打鸟，看见蝉打蝉，看见不顺眼的小孩也打小孩，心下一阵的忧郁：我是有媳妇的人了，是大人了……回头喊了一声，妈，给我买条内裤去，我长大了，都有媳妇了……

就这么晃荡着，看着奶奶日渐黯淡的眼神，看着小女孩日渐漂亮的身影，他在他的童年了，勇敢地奔跑着，疯狂地玩闹着，无忧无虑的过着潇洒的日子……

“哎呀，”他一脸正经的跟朋友说，“我昨天钓鱼去了，一不小心竟然钓上来一条3斤的鲤鱼……”伙伴们都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神。

小女孩一脸不屑“切，你拉得上来么？”

……他无语。

“嘿嘿，昨天我在我那几条街上巡逻，一抬头，看见一只麻雀在我头上。于是我抬起手一弹弓给打下来了。喏，这就是。”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只不知在哪个草丛里面捡来的麻雀的尸体，跟他的朋友显摆着。伙伴们又是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神。

小女孩一脸恶心“这不是你早上在那边的垃圾堆里捡来的么？”

……他一脸尴尬。

“哈哈，”他大笑着跟他的那帮朋友说，“昨天我上山去了，我去捉蝎子去了，你们是不知道呀，我翻开一块石头，里面足足几十只啊，我不停的用镊子捉，手都软了……传说中的蝎子窝都让我找着了，你们说我牛不牛？”伙伴们又一脸崇拜的仰望着他，觉得与他简直不是在一个高度上，他就是传说中的神。

小女孩一脸气愤“你昨天上山了么？是谁在我家外面转悠想偷看我洗澡被我家的大狼狗给撵的满街跑来着……”

……他满脸羞红，彻底无颜见他的伙伴了。

时光荏苒，那个呼吸带着历史的尘埃，枯槁的身躯裹在宽大灰色的对襟布裘中的爱着他的人，变成了一张黑白色的照片，慈祥的眼神依然在望着他的成长。那个天使一般的小女孩也变得如同村头荷塘里面的莲花，清丽动人。嬉笑，玩闹，在随着年岁的变化正在从坦荡的天蓝色，变成无法捉摸的颜色，粉色，绿色，紫色，纠缠不休。

他手里拿着那面小镜子，那是奶奶还在的时候，陪她赶集时央求她买下来，一直想送给小女孩的。他斜躺在院子的摇摇椅上，映着天边的晚霞，看着古色古香的院子，灰白的石头堆砌的院墙上，几只麻雀在一脸狡黠的看着他，趁他不注意，冲下来跟小鸡抢谷粒。他一阵的恼怒，麻雀也来欺负我，猛然坐起来，就要去追打那几只死鸟。

啪的一声，镜子碎了。他僵直了身体，低头看去，细碎的镜面映照着他伤心的面容。他脑海里记忆翻腾，想着那个呼吸带着历史的尘埃，枯槁的身躯裹在宽大灰色的对襟布裘中的亲他爱他宠他溺他的身影，想着心目中完美的宛如天仙似的小女孩；他弯下腰去，想触摸这在光线的折射中，变得亦真亦幻的世界……

钻心的疼痛从左手食指传来，他猛然缩手，殷红的血珠正从伤口慢慢地渗出来，轻吮伤口，一滴滴的血珠带着一缕缕的芳香……

好疼，钻心的疼……

这一刻，童年的勇敢，伟大，无忧虑，彻底与他告别。他一脚迈入了他的成长期，带着对天使的念想，带着对奶奶的怀念，渐行渐远……

细碎的镜面中，映照着我细碎的容颜，在光线的折射下，世界变得亦真亦幻。落满灰尘的记忆里，充满了青草芳香的童年里，那个鼻孔里垂着黄鼻涕，狡黠的眼神，永远带着坏坏的笑，身上的衣服永远是说不明白的梵高的抽象画的身影，渐行渐远，渐渐与镜子里的细碎的容颜重叠，渐渐重叠成这个亦真亦幻的世界。

在这个亦真亦幻的世界里，此时此刻，把凯撒的还给凯撒，把上帝的还给上帝，把属于记忆的，属于童年的……还给记忆，还给童年。只留下这亦真亦幻的世界，让我的身影在现实与历史中，往来穿梭……

所属专题：童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