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2011-06-16 20:30 | 作者:临风听花 | 散文吧首发

小镇很小,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它的影子,发生一丁点事情,不出半个小时,街头巷尾都能知道。但小镇又是十分热闹的,每天车来人往,川流不息,热火朝天地过着每一个白天每一个黑

在又一个沸沸腾腾的白天结束后,镇子上的人们发现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哑巴,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哑巴。唯一可惜的是哑巴有点傻。因为哑巴不管有人没人衣服都是半敞着的,大半截子白嫩的胸脯都露在了外面。这不是傻子是什么?女人们有些不屑。但这不防碍哑巴在这个小镇子里住下来。哑巴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许多茅草,还有树枝,粗细不一的木棍,在镇子里女人们常去洗衣的河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这便算是哑巴的家了。哑巴对此感到很满意,高兴地对着来往洗衣的女人们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好事的女人们便逗哑巴,问哑巴从哪里来?有家吗?哑巴便指手划脚地“呜呜啊啊”地告诉她们。女人们连猜带蒙,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哑巴有家也有男人,还有三个孩子。但是男人经常打哑巴,所以哑巴便跑了出来。一些心肠很软的女人们便把家里吃不下的穿不完的都给哑巴送了过来。哑巴眼睛都笑眯了,伸出大拇指,“啊啊呜呜”地表达着她的感激。从此哑巴算正式落户在小镇的河边了;从此,茶前饭余,镇子上的人们就多了一些谈笑的话题。

常去河边洗衣的女人们发现,哑巴很干净,也爱漂亮,人家给的几件旧衣服总是清清爽爽的穿在身上,头发也用河水沾湿梳理得纹丝不乱。因此女人们便都相信她们的猜测,哑巴确实是不堪丈夫的暴打而跑出来的。但奇怪的是,总不见有人来找。尽管是个傻哑巴,可也是个大活人吧。真是怪事。女人们都这样说。

街头有个修鞋的小老头,大约五十来岁年纪。据说一辈子没娶过亲。好事的人们常看见哑巴有事没事老是围着老头转。老头做了饭菜也用干干净净的碗筷盛给哑巴吃。于是就有人起哄,“老头子,干脆把哑巴带着过吧。天暖暖脚也是好的吧。”老头子总是愠着脸,说,“作孽呀,我都黄土埋了一大截的人了,还扯这些,不是埋汰我老头子吗?”说话的人便哄的一声笑着散开了。哑巴却不管这些,每天快快乐乐地在镇上生活着。饿了,拿着一只破碗,到东家就一口,到西家讨一勺,填饱了肚子,便疯疯颠颠地追着小孩子们跑,吓得孩子们尖叫,她就会开心地哈哈大笑。困了,倒在草棚里,一觉到天亮,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转眼间,哑巴到小镇子上已经来了四五个月。日子照旧风轻云淡地过着,小镇依然每天忙忙碌碌,哑巴和小老头的笑话也已经被人们淡忘在角落里。直到五月的一个夜,风吹得很厉害,雷声也很大,小孩子都把头缩在被窝里,不敢出声。好多人都听见哑巴在草棚里凄惨的叫声,听得人心里发毛,浑身起鸡皮疙瘩———事后,许多女人都这样说。

第二天早起洗衣的女人便发现,哑巴不象往常一样兴高采烈地站在河边,而是病恹恹地躺在草堆里,目光有些散乱。几个胆大的女人走近哑巴,发现哑巴下身全是血,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团血糊糊的东西。“天哪!哑巴是流产了!”女人们捂着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可怜的哑巴。“谁干的?”女人们气愤的说。“看样子都有五个多月了。怪不得叫得那样厉害。可怜哪可怜!”女人们说着摇摇头,都自发地回家拿了些吃的送给哑巴。于是就有人猜测,哑巴流产的孩子会不会是小老头的。他都那样岁数了,还有那个能力吗?真是个老不要脸的……女人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谁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小老头干的。问哑巴,哑巴也只是呜里哇啦一大串,也不知说什么,也没人能听得懂。

哑巴恢复的很快,没几天,又能到处东奔西跑了。镇子上的女人们便都说,天生的贱坯子呢。也没见她做小月子,不照样活蹦乱跳的。可小镇子的女人们都惊奇地发现,小产后的哑巴有些变了。变得喜欢拿石头砸人,尤其喜欢砸男人。看见男人们抱头鼠窜的样子,哑巴就会高兴地手舞足蹈。因此小镇上的男人们决定将哑巴轰出小镇。“哑巴的行为有扰镇子上的安定因素。”男人们都这样说,“哑巴可能发神经了。”于是女人们也不再对哑巴抱以同情。想想看,你对她再好,她终归是个哑巴,甚至是个傻了吧叽的神经。别说她回报你了,现在她吃饱喝足了,还掉过头砸人。这些被砸的男人们当中有她们的丈夫呢。所以女人们不再对哑巴有好脸色了。尤其是派出所所长的老婆,那个胖得有点不象话的女人。那天,她和所长两个人吃罢晚饭,所长说出去逛逛吧。女人听了有点惊讶,也有点受宠若惊。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所长一直羞于和她公开露面。不是所长有外心了,而是所长觉得和这样一个一点形象都没有的女人出双入对,实在是掉身份。她甚至连哑巴都不如呢。对于所长的建议,女人高兴地有些忘乎所以。于是欢天喜地的随着所长一起慢悠悠地逛着,就连初的酷热也感觉到是那样的心旷神怡。女人一路小心翼翼地和所长走着,用各种各样的话题博得所长一笑。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小河边,也就是哑巴的草棚边了。哑巴正用那种虎神眈眈的眼神望着越走越近的所长,对于所长夫人完全视若无睹。可所长夫人的眼睛却盯着哑巴手里的那块石头。“小心!”所长夫人的警告还没叫出来,一块石头就不偏不倚地砸在所长的额头上,一缕鲜血顺着额头流了出来。“哎哟。”所长叫了一声,回过头寻找石头的来源,却见哑巴正兴灾乐祸的手舞足蹈。所长愤怒地捂住额头,却又无可奈何。所长夫人气极败坏地冲上前要踢哑巴,可被所长一把拉住了。所长说,算了,算了,跟个傻子计较什么。回家吧。所长夫人只得怨恨地瞪了哑巴一眼。哑巴也吓呆了,看着所长头上的鲜血,呜里哇拉地叫着,瑟瑟地躲到了一边去。围观的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说,这哑巴真该死,砸谁不好,偏去惹所长,有她好果子吃呢。

哑巴再去讨饭的时候,女人们便全都拉着个脸,随随便便挖一勺吃剩下的扔给哑巴。哑巴还想啊呜啊呜地和人家唠嗑,可谁都板着个脸,根本不理她。哑巴便有些怏怏的。

所长事件过后,哑巴不再每天快乐地在镇子奔跑、嘻笑。因为哑巴感觉人们不再象以往那样对她了。哑巴有些不解。每次看到河边洗衣的女人,都叽哩哇啦想解释什么。可是没有任何人理她。于是哑巴变得沉默了。人们也懒得理她。只是一个傻子而已,她能知道什么呢?

说话间,秋天便到了。沉默了一季的哑巴愈发黑瘦了。也不再象从前那样爱干净了,一张脸脏得只剩下牙齿是白的。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脏得连本色都看不出。而且人们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哑巴的一只眼睛害了,整天眼屎糊糊的。听一些好事的女人说,好象是哑巴有天走路时不小心撞到了木杈上了。至于怎么撞的,在哪撞的,谁也没那个心肠去探个究竟。又不是你家七大姑八大姨,管许多有什么用呢?但有一点女人们都十分肯定:“哑巴肯定是前世作多了孽,今生才到世上来受罪的。”

到树上的叶子全都落光时,哑巴的眼睛也已经完全看不见。住在四处钻风的草棚里,哑巴冻得瑟瑟发抖。下第一场的时候,哑巴离开了小镇。据说是到山里去了。后来,便听人说,哑巴跑到人家茅房里取暖的时候,一失足掉进了茅坑里淹死了。是村里出钱买了口薄棺,草草地葬了。从此,小镇再没有任何有关哑巴的消息。

——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哑巴曾经搭草棚的地方,已经盖起了四五层的大楼。女人们常去洗衣的河坝也已经干涸。现在家家都安装了自来水,再也不用早起洗衣了。自来水就是好,水龙头一拧,清清的水便流了出来,再脏的东西也能洗的清清爽爽……

小镇依然每天车水马龙,叫嚣喧哗,一派繁华景象。

至于哑巴,到底是生是死?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了?没有门牙的太婆说: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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