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2011-05-19 14:56 | 作者:庄周子弟 | 散文吧首发

父亲去了,倒在他辛劳一生的园子里,没有再起来。

正值初时节,园子里的花开得正艳,花儿依着蝴蝶,蝴蝶恋着花儿。屋后的大青山上繁花似锦,父母的坟便在那棵满树芳菲的桃树下。

,娘,园子里的花开得正艳。”我拨弄着火堆,往里添着纸钱。没有声响,一阵风儿吹来,一团纸钱悬起来,摇晃得厉害。一双白蝴蝶在这暮色中嬉闹着,翻飞着,夹杂在摇晃的纸灰中。我的心思却也如这双白蝴蝶飞向了远方……

我小时侯,母亲就多病,整天坐在园子里,拄着木杖,半闭着眼。有时我在园子里跑,母亲便喊住我,指着杂草让我拔,还一边笑着说:“慢点儿,别让花刺着……”

远离山下村庄,独户住在这山谷里,园子自然很大。父母花各种各色的鲜花占据了园子的各个角落,篱笆上,木槿树上也嘟噜着各色的牵牛花。

那年深秋,父亲到山里采药,挖来许多虬屈的根,埋在一丛白色的月月红里。

母亲问:“好看的花么?”

“好看,野的!”父亲看着母亲苍白而浮肿的脸,“可没你好看”。父亲拉着母亲的手,母亲苍白的脸泛出一丝微红。

第二年春天,父亲埋下的根便发出了长枝,开出了艳丽的花:白的,红的,在浓郁的花香里便多了一股清凉的幽香。

这时母亲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她坐在木槿树下的青石上,依旧拄着木杖,背却弯得厉害,苍白的脸映进繁花里。

“香,香”,母亲嗅着花香,“他爹,啥花来?”

“刺儿玫!”在屋里忙着煎药的父亲便高声的答道。

这时,我便跑去采来一朵红的来,送给母亲。父亲在屋里斜我一眼,即而大声吼道:“白的,你娘喜欢白的!”然而刺已扎破我的手,我小声的啜泣着。母亲便把花别在耳后,把我揽进怀里,双手摸索着我的手,一边喃喃的说着:“一样的,一样的,反正我是看不见的……”我冰凉的小手触到了一滴滚烫的泪水

又是一年花满园,刺儿玫开得比上年又大又艳。山下好多的小伙儿跑到我家,径直来到刺儿玫前,剪上一两朵。

“不许剪,不许剪!”我追着喊。

“让他们剪,让他们剪!”母亲便从座上起来,一手拄着木杖,一手在空中挥舞着。我依旧执着的在花间追着,完全没有留意母亲已倒在了花丛中,直到父亲把母亲扶起又追上我,用花锄柄狠很的打在我的屁股上。

“送人的”。临去时小伙儿诡秘的对坐在花下的母亲说,脸上的笑荡来荡去。每当这时,父亲便停下手中的花锄或药杵,望着他们,目送着他们远去……

母亲的病越来越重了,后来躺在床上没有再到园子里来。

春天的花快谢尽了,季的花还打着骨朵。

那天下着大,我隔着窗户看着雨把花们打的左右欹斜,入神了。不多的几朵花,有的花瓣已经残缺不全。父亲却发狂的跑出屋子,在刺儿玫丛里寻来寻去,最终剪了一枝红的:一朵开得正艳,一朵已半残了。

“给,给你的。”父亲浑身湿透,跪在母亲的床前。母亲挣扎着欠身接过,嘴唇抖了抖,终于没能说出一句话。

“刺儿玫,红的!我向他们问过了,代表——爱的!”父亲大声哭着,泪水滴在母亲手上。然而母亲紧搂我的手却缓缓的垂了下去,那朵艳丽的红刺儿玫跌落在父亲脚下的水洼里。

父亲抱住母亲的头,歇斯底里得哭着,我捡起那朵水洼里的红刺儿玫,把它塞进母亲僵硬的手里。母亲眼洼停滞了很久的一滴泪水滴落在刺儿玫红艳艳的花瓣儿上。

屋外的雨没有停下的意思……

按照母亲的遗愿,父亲把母亲安葬在屋后大青山那棵长满青桃的树下。父亲刨去了所有的花,只留下了那一丛红刺儿玫。几年寒暑已遍布了园子的各个角落。每值春日,这一片艳丽而单调的红色便成了这个山谷中一道靓丽的风景。当母亲去后刺儿玫红了十二个春天时,父亲瘦弱的手紧握着花锄倒在了他辛劳一生的园子里。

夕阳已然睡下,没有如火的晚霞,纸钱的火光把这一片红花映得更为艳丽,纸灰却似轻盈的豆娘到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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