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

2011-03-06 21:03 | 作者:陈颖川 | 散文吧首发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美丽的小山村渡过的。

村子被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环抱着,每到秋之际,山林中的蘑菇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眨着诱惑的眼。后的清晨是采蘑菇的最佳时机,拨开腐叶,面对一大片鲜嫩欲滴的蘑菇亭亭玉立,散发着诱人的清香,那一分狂喜最是怡人!树林里除了蘑菇还有一些年代久远的坟丘,偏偏越是靠近坟圈的地方蘑菇越多,往往当我们屏声静气蹑手蹑脚地靠近时,总有一两个胆大顽皮的男孩子忽然从坟沟里张牙舞爪地蹿起来,吓得我们连声尖叫、落荒而逃。听到我们叫得那么恐怖,他们自己也撑不住了,一边捉狭地大笑一边跟着我们狂奔起来……

村子的前面有一个大大的池塘,那是孩子们的乐园。池塘边上长满了柳树,柳树的枝丫都远远地伸向水面。我们常在炎热的午后坐在柳枝上纳凉垂钓,头顶有浓密的枝叶遮荫,脚下有清凉的池水消暑,偶尔还有小鱼儿亲吻脚背。柳树的根系非常发达,每当干旱时节,池塘里的水位下降了,池塘边便露出盘根错节的一个个洞穴。有一次,我们一群小孩将一只大灰猫追得四处乱窜,最后钻进了池塘边的树洞里。我们在外面又吼又叫,又敲,又用竹篙戳,折腾了半天,它就是不出来。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用水灌!“有人真的飞快地拎来了水桶。一桶桶的水灌进去,仿佛灌进了无底洞,灌得大家心里直发毛,但是又不肯罢手。硬着头皮又灌了好几桶,水都溢出来了,再灌两桶,猫终于出来了,大家欢呼雀跃!可是仔细一瞧,却见猫的肚皮鼓鼓的,闭着眼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已经死了!大家沮丧极了,低着头都不作声。后来三爷爷知道了,把我们狠狠地痛骂了一顿,一个劲儿地悲叹着:“遭孽啊!真是遭天孽啊!”又絮絮叨叨地求菩萨宽恕我们这群不懂事的孩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猫的尸体挂到后山的一棵松树上,——我们家乡有“猫挂树上,狗随水流”的习俗,所以猫死后都是挂在树上的,然后随着日晒雨淋而一点点风化。——从那以后,我一见到树上挂着猫就害怕,远远地绕道而行。

门前的那一泓清幽的池水还是村民们的生命之源,每天的生活都是从那里开始的。清早,男人们挑水,女人们浣衣。那清脆的梆梆捣衣声,夹杂着女人的说笑声、孩子的哭闹声、鸡鸭猪狗的喧嚣声与小儿婉转悠扬的啼鸣声汇集成了一首充满生机的生命交响曲!曾经听老人说,池塘底部是连着地下河的,所以尽管每天有那么多人在池塘里洗洗刷刷,水禽牲口在里面恣意搅和,池水依然清澈透亮。每到天这里便成了男人和小孩的天然澡堂和泳池,那些精力充沛的男人们经常在这里竞渡。一声号令,他们便挥动着健壮有力的臂膀在孩子们的加油声中轻轻松松的从这头游到那一头,接着又呐喊着游回来。那些刚刚学会游泳的楞头小儿则拖着牛尾巴或抱着大肥鹅在岸边扑腾着狗爬式,而我们这些胆小的丫头片子们,只好抱住岸边的柳树杆在那里欢快地瞎踢腾。

那口给过我们无穷欢乐的池塘,有一个时期却成了我最惧怕的地方。在我七岁那年的一个夏日午后,我在那里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那时正值农忙时节,人们都去田间忙活了,我在家里照看两个幼小的弟弟。四岁的大弟弟在池塘边用两个青霉素的小瓶子装泥沙玩,我陪他玩了一会儿就进屋去煮稀饭,顺便看看午睡中的小弟弟。待我往灶塘里添了几把柴草走出来时,大弟竟不见了!岸边一只瓶子倒着,另一只瓶子里是一半沙子一半水。我惊恐地四顾呼唤,骇然发现大弟弟竟仰面躺在池水中,手脚还在不停地划拉着,离岸足有十来米。我吓坏了,拚命地哭喊着:“弟弟,你回来呀!你快回来呀!”池塘对岸有一位老汉正好路过,见状,一边奔跑一边叫道:“快去把他拉上来呀!”我如方醒,惊慌地扑进水里朝大弟艰难地走过去,待要靠近时,水已经淹到了我的脖子,我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了。幸亏这时我在惊慌中抓住了大弟的一只脚,立刻拚命地往岸边拖。大弟被我一拖,头便浸到了水里。我浑然不觉,一心只想着:抓住了!抓住了!这下好了!此时那老汉也奔到了,一边扑过来接应一边冲我喊:“快把他的头托起来!”我这才转身去托他,大弟已经呛了好几口水,脸都胀紫了。回到岸边我才发现我的脚被锋利的埠壳划破了好几处,鲜血直流。

大弟虽然是有惊无险,我当晚却挨了父亲一顿责骂,直到母亲说了句:“她才多大呀?!”父亲才罢休。从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一见到有小孩子在池塘中游泳,我就会神经质地呼叫大弟的名字。每当想起这事就感觉似有神佑,大弟当时居然安然地躺在水面而没有往下沉。

童年时,我们住的房子都是用泥巴筑成的土墙,每面墙上都布满了小蜂窝,那是暖春时节土蜂们的巢穴。我们经常将土蜂用细细的竹签掏进玻璃瓶子,看它们在里面爬来爬去。装满了放飞后又去掏,乐此不疲。我们其实并不想要那些土蜂,因为它既不能油炸了当菜吃,又没有蝴蝶般的美丽,我们要的是从墙上密布的洞穴中象寻宝似的找到土蜂,然后听土蜂们嗡嗡挣扎的那种刺激。

除了掏土蜂,我们还喜欢捏泥人,我们捏得最多的不是花鸟虫鱼,却是棺材。里面放一个小泥人,然后用小枯枝抬起吆喝着假装出殡。也许是那时接连见过两次出殡的缘故。过世的是两位奶奶,都是上吊死的。一位是三奶奶,因为什么原因上吊的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平常都是三奶奶给孙女桃儿扎小辫的,三奶奶死后,桃儿就要三爷爷扎,三爷爷扎不来,桃儿就在地上滚来滚去使劲哭。不久,三爷爷居然学会了扎辫子,而且还扎得像模像样的。另一位是潘奶奶,被牙痛折磨了许多年,痛得日叫唤,叫得人们直揪心!后来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含蛤蟆止疼的偏方,从此每天嘴里都含着一只活的小蛤蟆,但是仍旧不见效,于是在三奶奶死后不久她也上吊了。

记得那年月最让人兴奋的当数看露天电影了,每次听到高音喇叭里播出放电影的通知,我们都会齐声欢呼。大家早早地吃过晚饭便去占据最佳位置,然后买来各种零食大吃特吃。换片的当口是最热闹的,嗑瓜子的啪啪声、呼儿喊娘的叫唤声、乡里乡亲的寒暄声交织在一起,大家仿佛不是来看电影的,而是乘机来聚会的。那时都是清一色的战争片,所以我们曾经都痴迷玩打仗的游戏,特别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大老远的孩子们都呼朋唤友地跑来了,几十个孩子分布在一个个土堆后,一声令下,冲锋的呐喊声响彻夜空,一直玩到深夜还不肯散。战争片看得多了,人物一出场就分得出哪一个是好人哪一个是坏蛋。忽然有一天听说要放映《红楼梦》,十里八乡都轰动了。那天晚上,我哭着喊着追着哥哥姐姐们跑了五六里路,赶到一个学校的操场上,那里早已经人山人海了。姐姐们好不容易将我拉到一个高高的石灰渣堆上站着。我依稀记得是越剧,一大群衣着鲜艳的女子在那里唱来唱去,又见宝玉疯疯癫癫的到处找林妹妹,还记得黛玉临死焚诗稿的情形,边哭边唱,眼眶绿绿的。后来,我一直以为人死的时候眼眶必定是绿绿的。

我还记得小时候总觉是睡不醒,经常清早父母叫我起床去放牛,我嘴里答应着,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于是就做梦,梦见自己在小河边放牛,天蓝蓝的,风暖暖的,非常惬意!正陶醉着,父亲一声断喝将我吓得从床上蹦起来。只得怏怏地爬起来,抽抽嗒嗒地哭着去放牛。一走出父亲的视线就将满肚子的怨气撒在牛身上,打得牛儿狂奔乱跳。一个人放牛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望着牛儿不急不忙的将各种青草卷进嘴里咕咕地咀嚼着,感觉时间特别难熬。于是我便抬头望天,清早就看冉冉东升的旭日,死死地盯住看!竟看得桔红的日头微微颤抖着,从里面剥离出一个个耀眼的光斑四散开来。盯久了,移开目光,看哪里都是红斑,——看树红斑映在树上,看河红斑映在河面上,看牛红斑映在牛身上,看马那马就成斑马了!我最喜欢在有雾的早晨遥望我们的小山村了。只见道道炊烟穿过如纱的薄雾迎着朝阳袅袅升腾,与彩云相拥缠绵,整个山村仿佛一副浑然天成的水墨山水画!傍晚我就看夕阳,欣赏鱼鳞云的柔美与恬静,感受火烧云的奇幻与壮观。我对自然美景的印象全部来自于童年那段时光,长大后由于俗事缠身反倒无暇顾及了。

我整个童年都是在那个美丽的小山村渡过的。后来因为修河道,那里的住户便整体搬迁了,后来我们又搬了一次家。多年后,时常让我魂牵梦绕的依旧是我童年居住过的那个地方,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那段记忆也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叫我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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