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居笔记（五月上）

2010年5月3日

早晨，来山庄的路上，从新民中学路口出来，看到两只乳白色的小狗，逆着阳光，在民居屋檐下一条斜斜的石子路上嬉戏打闹，温馨的一幕让我感动良久。

在山脚下的那个村子路口，看到一位爷爷牵着小孙子的手，悠闲踱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温暖而美好。然后我看到两只黑色的喜鹊扑棱着翅膀，掠过树枝。然后我看到路边的桑树已经结出了嫩嫩的桑葚。不知名的鸟儿为我唱了一路的山歌。

到了山顶，逆着光，见连绵的远山如同一卷画轴，清晨的沃洲湖湖面上水汽蒸腾，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周身只有阳光、空气，和清凉的晨风。

2010年5月3日

回房间洗了澡感觉有些疲惫，随便往床上一倒竟然就睡了过去，约半小时后，被窗外湖水拍岸的声音惊醒。这几天水电站放水发电，沃洲湖的水位骤然上升，尤其今天，一整天就听见湖水拍到岸上猛烈的撞击声，飓风一样怒吼。

想起今天还没给他任何消息，于是去了条短信，告诉他我睡了。然后上床，熄灯。

这时反倒没了睡意，在被窝里辗转良久，还是开了灯，坐起来翻书看。

忽然发现自己很想他，捧着书翻了好几页，逐字逐句地看过去，竟然完全不记得书里讲的是何内容。

原来思念一个人会是如此纠结，昨天和今天，我仿佛看到了时间的分界线。

2010年5月4日

晚上工作室集体看《东成西就》，笑到捧腹，可后来不知怎么的窝在沙发上就睡着了。醒来后回房间看书到午夜零点，依旧睡意全无。拉开窗帘，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从玻璃上只能看到床头晕染的黄色灯光。

带了手电，披衣下楼。坐在工作室通往沃洲湖的石阶上，微凉的夜风吹拂脸庞，发丝飞扬，空气里有树木和草的清香。

这样的午夜，时间消失了，耳畔唯有湖水拍岸的起起落落。

2010年5月5日

清晨六点不到就醒了，窗外又见雨丝缠绵。梳洗完毕之后坐在窗前看书，忽然见对面山峦之间有白雾升腾，遂带了相机上楼。在四楼的露台上按了几张快门，然后倚着栏杆看白雾一点点上升，弥漫，直至朦胧了整片远山，偶然见一艘游船穿云而过，在湖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

下楼的时候看到后窗外法国梧桐湿漉漉的，异常鲜活。掌形的叶子，叶尖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安静而有节奏地滴落。

雨的印记？或者秋日私语？正发呆，收到他发来的短信：今日立夏，记得吃个鸡蛋。

2010年5月6日

过了立夏，阳光明显就热烈了。早晨六点起床，带着相机在山庄闲逛了一圈。

含笑谢了一地乳黄色的花瓣，空气中满是甜丝丝的香蕉的味道。穿过三白堂，上了石阶，看到湖影以前的工作室开着，大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了一大片，被印上了岁月的痕迹。

来到湖影山庄快一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走出我住的那座楼台。轻轻推门进去，院子里种的桃树，已经结出小小的嫩绿的桃子，栏杆上的石柱子有着古典的意韵，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爬山虎。上了台阶，见水泥地面上细细碎碎的香樟树花撒了满满一地。夹杂着春天里凋零的已经干枯的香樟树叶。阳光斑驳地落在上面。明媚而美好。前面就是影棚了，没有门，紫色的水晶珠帘垂地。显然影棚在平时很少拍摄，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灰，道具的摆放随意而零乱。唯独喜欢窗口尖顶的设计，非常独特，窗口投进来的光把悬挂的水晶灯照得熠熠生辉。穿过大厅上楼，楼梯口的木格子窗外，可以看到屋顶，瓦楞间探出脑袋的野草。彰显生命。落地窗前洒了一地斜斜的阳光，窗外种着月季和蔷薇，正开得热烈。从光柱里看到细微的灰尘在跳舞，那是时间的轨迹。然后一回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仿佛看到小时候在阁楼上舞着枕巾唱戏的旧时光。

莫名地，心被刺痛了一下。

2010年5月7日

出了工作室后门，面对的便是沃洲湖。从电脑前起身，望向窗外，有一群白色的飞鸟在湖面上来来回回，应该是白鹭。

这让我想起三十六湾论坛主页上的flash，一样的鸟群，连飞行的阵势也一模一样。

抬起头看鸟群飞远的时候，才发现心头的寂寞是那样的深不可测。

好几天不曾回城了。

2010年5月8日

天色阴沉，晨风微凉。路边的野蔷薇开得正好，东一丛，西一簇。即使在这样阴霾的天气，依旧明媚如阳光下的微笑。野草莓熟了，孩子们拎着塑料袋在沿路采摘。想起小时候用细长的草茎穿起的野草莓，安静地躺在装满茶叶的小藤篮里，鲜艳的色泽诱惑着我们。犹记得儿时清亮亮的歌声，响彻云霄。那些快乐地走在田野的日子，那些风一样奔跑的日子，回忆汹涌而来。

2010年5月9日

清晨，又起雾了，那么纯净的白，漂浮在山巅，并向天边蔓延，潮水已经退去，平静的湖面上，点点波光清晰地跳跃着，那么欢喜。山脚浓浓的绿色，翠叶堆积。连绵的群山，云雾下的黛色，层层叠叠的色彩，过渡极为自然，天空的颜色和白雾发生渐变，山尖若隐若现，仿佛置身瑶池。远山迷失了，四周渐次被白雾包围，目极之处，起伏的山峦犹如莲座，仿佛世界只剩下这一座莲花。

2010年5月11日

在山里住久了，回到城里就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我惊恐于满街呼啸的车声，窒息于劈头盖脸汹涌而来的灰尘。污浊的河水，化工厂滚滚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的臭味，无不令人痛心。偌大的城市找不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到处都是嘈杂声，人流、车流，不息不休。

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城市，瞬间变得陌生。

今天一早就回山庄了。穿过城市的大街，上了乡间公路，看到熟悉的景致，心情又豁然开朗。

春花锦绣，夏花灿烂。繁华落尽之后依旧有着另一片明媚。墙脚跟矮矮的蕨类开了成片金黄色的碎花，断墙上织满厚厚的爬山虎，路边小小的自留地里，蒿菜已开出向日葵似的花朵，石榴衔着一团火焰，含苞欲放。老屋门前一棵棵粉紫色的花树，小小的角形的花朵。红枫红着，桑树绿着，玉米苗已及膝，一片欣欣向荣。明镜似的水田里，传来起起落落的蛙声。老妈妈和邻居端着碗在屋檐下吃早餐，相互唠着家常，阳光下，宽口大碗里热气腾腾，老伯已荷锄出门。

2010年5月12日

下午阿峰送客人下山，小晴、清清、雅雅和我几个正好空闲，于是也随车下山。我和雅雅在一个叫拔茅的小镇下了车，一路闲逛，买了些水果和零食，然后坐在路边超市门口的台阶下，吃冰激凌和烤串。

路灯渐次亮起，夜风微凉。黄色的街灯给夜晚披上了温暖的外衣，行人和车辆来来往往，带起一地灰尘。偶尔有集装箱大车经过，沉闷的拉长的喇叭声让人莫名恐慌。

晚风将发丝拂过脸庞，和着冰激凌一起吃进嘴里，然后用手去捋头发，这情不自禁地让我想起流浪的孩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落魄和凄凉。

雅雅说，今天就算是体验生活了。是啊，只要用心去体会，并且热爱，每种生活都是美好的。我们抱着膝盖，支着下巴，我们看暖黄色的街灯，漫天紫红的霞光，马路两旁居民住宅次第点亮的窗。街上推车的老汉，自行车后座朗笑的少年，三三两两拎着食物和服饰慢悠悠走过的中学生，白胡子的老人。

我们看着晚霞一点点从地平线消失，看着天空的颜色从紫红色变成蓝色，再由蓝色变成黑蓝，最后完全黑暗。路人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几个小时过去了，夜风越来越凉，我们就像两个被遗弃的孤儿，饥寒交迫。我说，雅雅你看，我们脚下若放一口碗就能听到硬币叮当响了吧……

2010年5月13日

今天没客人，雅雅和菲菲进城逛街去了，别的人由游鱼带队，接燕子去了，工作室只剩下老墓、小猪和我。其实我也想去看看燕子，听说她在嵊州一个偏远的地方，高山顶上，比之沃洲湖，也毫不逊色。老大一句“今天你看家”立马灭了我的希望，让我如丧考妣。

本来就冷清的山庄此刻愈加安静了。耳边只有电脑主机在丝丝作响，敲打键盘的声音被放大了N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这帮家伙游山玩水，竟然晚饭后才回来！燕子回来了，最开心的要数老墓，他这个主管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这段时间以来，从工作到生活，事无巨细，都由他一手抓。燕子的认真我是见识过的，现在她回来了，工作室也欢腾了！

2010年5月14日

绝句

燕辞归客忘南翔，

子作幽人寄异乡。

归处烟霞迷渡口，

来时仍有草花香。

2010年5月15日

清晨醒来，听到窗外鸟叫声声，分明是“嘻唰唰”中间几句活跃气氛的“哦哦”，节奏也酷似，不禁哑然失笑。山里的鸟儿不仅会唱歌，还挺有幽默感。赶紧下楼把这惊人的发现告诉工作室可爱的姑娘们，雅雅马上跑到阳台去听。

中午，一只小鸟飞进了工作室，落在地板上。我只看了它一眼，它却倏地一声飞走了。

多可爱的小精灵！我多希望有一天它能轻轻落在我的桌上，让我听它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