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翼

前两天刚去了叔父家。叔父家在养鸽子，办了一个养鸽场，放眼望去，是刷拉拉的一片雪白。他们养鸽子，理由很简单，也很俗，说是他们的女儿捡了只受伤的鸽子，硬要养着，又听说外面有养鸽子赚钱的，就买了这么个场子。从那回来时，伯父送了我只鸽子，装在一个很精致的笼里。

在我看来，鸽子的样貌大都是差不多，我也不对鸽子有什么了解，无法说出这只鸽子的特别，抑或是它在鸽群中长得漂亮与否；我只看见，它刚被装进笼子时，满笼子地扑腾，直到虚脱，到家后，它漆黑而明亮的双眸，注视着阳台上露出的一方天空。

我有些失神，忽然想起幼时曾捉过知了，将它用一根细线拴住，任由它乱飞，但无论如何逃不出我的手心，直到丧尽力气垂下。我笑起来，肆意地笑，最后在傍晚的凉风中，猛然打了个喷嚏。这是什么？蝉的报复吗？

我拉起蝉来看，它还活着，蝉翼还在微抖。我解开它的束缚，它却并没有飞走，大概是因为翅膀已经弯折，飞不起来了吧。我把它放在树杈上，第二天再去看时，它已死了，蝉翼弯折着，一动不动。

幼时的我很有想象力，也比一般孩子早熟。我曾想要写一本集结所有英雄的书。也正因我的早熟，我的理想几乎没变过。

但尚是一个孩子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幻想和理想什么的，只能想想罢了。

那时我七岁，爱笑，交际能力不知比现在强上多少——至少我能让人开心。

现在，我十四岁，神情木纳，言辞很少，常常失神。

我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能是我太守规矩的原因吧。也可能是家规很严，以至于我不敢违背。

我打开鸽笼，鸽子扑棱棱飞了出来，却没有飞出阳台，只在小心翼翼撞了几次玻璃之后，才无奈停下。

父母在家这几天，我常建议他们打开笼子，并告诉他们鸽子不会飞走。父母不信，说：“它要飞走了你哭都哭不回来。”

这就是将它锁住的理由么？我忽然觉得有些悲哀，甚至，有些同情。

鸽子仍飞回笼里，立在杆上望着窗外，只是少了初时的向往，如同看图画一般，是静立，是凝望。

它开始整理它的翅膀。一片片羽毛被它仔细地梳理着，我甚至从它的眼中，读出了一丝惋惜。

它是以为自己再也用不上它的羽翼了么？我从它洁白的羽毛上看到了被禁锢的痕迹。我的心中，悲凉愈甚。

年幼时，我们拥有蓝天和无边的自由，却没有可以展翔的翅膀；长大后，我们长出了可以初飞的翅膀，却被锁于无形的笼中，无法飞翔；那么是否在未来，我们脱离了束缚后，也只会呆望着蓝天？

蝉和鸽子，都有着自己的理想，它们的理想在蓝天和绿叶间，但它们都被困在这可悲的规律里。我也有过梦，我不希望自己还未飞起就折翼。我需要自由的天空，一点点就够了。

但我如何才能摆脱？我并没有那么多的空间和时间，我已经被锁住了。我不希望自己就此沉默，即使在失去束缚后。

我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闭上眼，我感到一对散发着七彩光芒的美丽翅膀，在我背后慢慢成形。

我望向那只鸽子。我看见，它正盯着前方，扑扇着洁白翅膀，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