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星光

冬夜，微凉。穿着一件咖啡色的粗线毛衣，扱着毛绒绒的拖鞋，坐在电脑前面。小房间里弥漫着刘若英的歌曲，在这个有寒流的夜里，空气里都有些许的清冷。日子很安静，上班、下班，三点一线。偶尔会有朋友会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会微笑，然后转移话题。其实，也不是过得不好，只是平淡得久了，我悠然不起来或者说有点麻木。新来的同事说，你总是说话懒懒的，举止懒懒的，有种慵懒的气质。我不知道不悠然算不算是一种气质，只是觉得自己那句“日子很平淡”，回答得有些苍白无力。

每天下班都会走一段很长的路，习惯地戴上耳塞，披上厚厚的围巾。吹着风，悠悠地穿过一片又一片的田野，看着麦苗一天天地由青变黄。这两天橙黄色的旷野上，出现了一个戴着破草帽的灰色的稻草人，鲜明的颜色的强烈对比，让它格外地醒目。它以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奇怪姿势站立在空旷的田野里，一只手45°角地斜斜指着头顶上的那方蓝空，就这样倔强而安静地站着，神态淡漠得略微有些忧伤，让我不由联想创造它的主人，是不是郭小四。小四？嗯，我又跑题了。那天下课回家，经过学校的那课高大玉兰树旁时，一地黄叶上，几个小女生正追着一个小男生打闹着，一个比较高的小女孩揪住比她还矮一截的小男生的书包，小男生扭着头，拼命挣扎，一脸无力挣脱的无奈，其他在一旁的女孩们集体大笑……夕阳的余晖斜斜地铺满校园的小径，年轻稚气的笑脸定格在金黄色的傍晚里，我悄悄地放慢脚步，微笑，然后默默走过。心里那根弦微微颤抖着，想起曾经的我们是不是也是这样恶作剧般地捉弄过那样的一个小男生？揪住一个小男生的小书包或者小衣领不放，看他困窘不已的模样，心里却莫名生出一种情愫，懵懂不知，或者青春的种子就在那一刻悄悄萌发，生根发芽。在成年礼之前，我们曾经是那么肆无忌惮地张扬着快乐与率真，而后一些苦涩而美丽的小忧伤，如涨潮时漫上沙滩的海水不知不觉席卷了漫长而又短暂的青春岁月里……一朋友说，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想过去，想未来，可却毫不实际。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天生一副多思多情的心肠，我终于沉沦了，我承认。

上个星期和闺密萍跑了趟五经富，看到了油幸福的一家子。说起来有趣，高中时几个死党常常聚在一起疯闹，还自封为“早餐派”，而油太瘦又偏高，所以大家把叫她“油条”，后来我嫌麻烦直接简称她：油。而如今，昔日那个爱笑爱闹的小丫头已蜕变成一个温柔娴静的妻子。一家三口挤在学校山边的小宿舍里，日子过得简单温馨。她的先生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会写书法，会作画，把小小的家布置得朴素却也不乏典雅，小小的走廊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从溪边捡来的石头也成了他们家最隆重的装饰。油在门口迎接了我，当然还有她刚满一岁的女儿，一个漂亮乖巧的小女孩，会叫我：干妈。这让我很是沾沾自喜。于是洋洋自得，夸了一句：乖，快点长大，将来一定和干妈一样漂亮！哈，逗得油妈妈和萍同时赏了我一个无可奈何的笑脸。谈笑间，油的先生下班回家了，每个周末他都会去教一帮孩子绘画。这个体贴细腻的男子微笑着，挽起衣袖下厨为我们准备午餐，怕我们饿先弄好了一盘饺子，我们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油笑着夹起一个，抱着女儿，笑吟吟地走进了小厨房，说：爸爸，饿咯，先吃个饺子吧！油的先生满眼笑意地衔住了妻儿递过来的饺子……此刻，他们一家三口平凡的小幸福让我悄悄为之动容。“平淡是真，平淡是福。”恍惚间，我似乎更深刻地领悟到油平时在说这句话的心境了。

油说，他们的小日子虽不富裕，但是简单满足。可是，我想告诉她，其实能守着自己喜欢的人，陪着彼此慢慢变老，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富裕，一种更昂贵更有意义的富足。要知道，这世间有多少男女终其一生都在寻觅着与自己的另一个灵魂相遇的感动，但不是不得郁郁而终，便是半途累了倦了放弃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在这个物质膨胀人心惶惑的现代社会里，早已是一个显得有些奢侈的愿望。油说，只要有时间，他们每天都会牵着手一起去山上散步。我便想起这样美丽幽静的画面：山下人迹稀少的小镇里，清晨两人一起爬到高山巅顶，下山去集市买蔬菜水果。烹煮打扫。午后读一本书。晚上在杏花树下喝酒，聊天，直到月色和露水清凉。在梦中，行至岩凤尾蕨茂盛的空空山谷，鸟声清脆，树上种子崩裂，一起在树下疲累而眠。醒来时，我尚年少，你未老……我想，这样如诗的岁月，恐怕便是神仙也会艳羡。道别时，天色已渐渐暗淡，暮色里，山风抚过百合，我白色的裙裾翩翩，油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说：要快乐，要幸福。走到楼下时，萍告诉我说，她不知为何有种想哭的冲动，而在我回首之际，一轮素洁的山月在云端隐约可见，月光下那片郁绿就这样缓缓地流入了我的心海中……

回家的车在公路上疾驰。又经过那片旷野时，车窗外早已漆黑一片。旷野的深处与天相接的地方，有些零星的光点，忽明忽暗地在寒夜里闪耀着。车上的人们都安静着，困乏中，迷迷糊糊地，“你看，那远处的光是不是星光呢？”萍指着车窗外，轻声问我。我朝窗外极目望去，旷野呼啸的风里，有些模糊的树影在牵扯挣扎着。忽觉一些在心底原本禁锢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浩荡的风吹远了，而远方的远方是几缕从人家屋里透出来的光，暖暖的，似乎还能闻到一丝家的饭香。便说：“嗯，那是万家灯火……”于是，两人一起默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