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瞎子

二瞎子是我房后的邻居，我家的房后是条大路，二瞎子的家就紧挨着大路。

我记事时二瞎子正值青年，同龄人都结婚生子，而他却没有讨到老婆，那个年代健全的小伙子还讨不到老婆何况他是一盲人。全村人都管他叫二瞎子，男女老幼都这么叫久而久之倒没多少人记得他的名字了。

论辈分二瞎子应该管我叫爷爷，他从来没叫过我，反而给我起了一个不雅的外号——烂裤裆。

为了报复他给我起外号我和小伙们便一起捉弄他。有时捉弄急了他会气得骂人，但却从来不骂我他毕竟管我叫爷爷呢，大不了喊我外号。

他喜欢在家门口的路边蹲着，用耳听着来往过路人的脚步声，有时也有人聚集在哪里聊家常，那是人们沟通交流的场所。每个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讲自己的所见所闻供大家一起分享。

二瞎子是我们取乐的对象，现在想来我们那时很过分的。恶作剧使他很恼火，无论怎么恼火他都不会向我们的家长告状的，这样使我们更加肆无忌惮。但是千万不要让他抓住，一旦抓住后果会是很严重的。家乡有句俗语，瞎很秃愣怔，瘸子手里丢性命。我被二瞎子抓到过一回，他的手就像嵌入我的肉里一样，使我无法挣脱最后请求告饶他才放了我。

我们也模仿瞎子走路看谁走的远，结果碰到树上的墙上的都有，有时还伤痕累累，我那时很佩服二瞎子的能够出行的能力。

二瞎子拉一手好弦子。弦子比二胡大，声音闷响，那时二瞎子是戏班子的头把弦，十里八乡甚至百里以外都很有名气。平常在家里没事时，有人跟他学他也教，不过他的徒弟没有一个成才的。我们说什么他就能拉出什么音来，弦子在他手里已经出神入化了。他还会自拉自唱，他的演唱很动情有时会瞪着没有表情的眼睛，摇着脑袋脖子青筋暴露着。没有大戏班请他的时候他便和徒弟一起串村唱戏，一个村庄唱个三五天便能挨家挨户的要上多半口袋粮食，然后拿到集市上换成钱。换来的钱是不分给徒弟的，徒弟也只不过是混口饭吃。

我的另一个邻居跟他学徒，几个月过后忽然患了眼病，看东西模糊不时流泪，有人吓唬他说你再学就像你师父一样啦。要想学好就得瞎眼睛才能学得出来，他宁可不学也不让自己瞎了眼睛，他便放弃了学拉弦子。

有传说二瞎子的师父是半仙之体，我见过他的师父，满头的长发都已经花白了。脸色倒是红光满面，也看不出哪有仙风道骨的影子。听说二瞎子师父教二瞎子啦弦子是半夜里教的，并且是在最阴森的坟场里教的。并且教了七七四十九天，据说少一天都不行，如果闯不过四十九天连命都会搭上。我不相信这种说法，这是迷信没有科学依据，我相信只有在安静的环境里才更加会学的更加扎实。我想这是他师父教学的过人之处，我想他们未必去了坟场。

二瞎子的收入是很高的，他是全村第一个买半导体收音机的，他抽的烟比我村那个当食品站站长抽的烟还好。村里人说二瞎子挣得钱都能盖得起楼，那时我还没见过楼是什么样子的，只见过播种的耧。二瞎子瞎胡整啊，都花在长头发的身上啦。所谓的长头发就是戏班子里的女人。那些女人把他的钱都哄去了。

后来我去当兵就很少见到二瞎子了，那时的二瞎子也没有了往日的红火，戏班子在电视走进普通家庭里而被冷落，一把弦子也落满灰尘。

两年后我回家探亲，没有见到二瞎子便打听他的近况，二瞎子竟然比以前还要火，二瞎子丢掉弦子改行算命，一天竟然能挣好几十块钱，我那时一月的津贴也就十来块钱。自从二瞎子开始算卦他们家就一天到晚陆陆续续有人找，还有好多老远慕名而来的。我不相信他能算准别人的命运，我为他有这种紧随时代的谋生手段而感到欣慰。岁月流逝二瞎子在我的印象中淡去。

今年回家，看到二瞎子的住所忽然又想起他来，邻居告诉我他死去都过三周年了。是肺癌死的，他的爹娘死后一个人孤苦伶仃没人照顾，远在新疆的哥哥让他去新疆他却犟着不肯去，只好把他安排到乡里的养老院。由他的死我回想到他抽烟时贪婪的表情。

几十年来人们都叫他二瞎子，却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字——郝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