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小兵的记忆 （二）

2 陈老太太背语录

当红小兵宣传队员也不容易，你想教会别人背诵语录，自己必须得先学会背诵。第一天教了的，第二天还得去验收，这关乎着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一个“革命家庭”的光荣称号。全家人都会背诵主席语录，便会在你家的门口贴上一张红纸，上面写着“革命家庭”四个字，证明你家是积极地拥护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成果的，否则，就是落后分子。

背诵文章这种事情，对年轻人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年人来说无疑比登天还难。第二生产队有个姓陈的老太太，六十几不到七十的样子，耳朵有点背。那天，我们到他家去做宣传，本想老太太年纪大耳朵又聋，就不教她学了，就先教她儿子儿媳学了一首语录，我记得是这么一段：“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是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老太太的儿子儿媳背了几遍，觉得差不多了我们便准备离开。可老太太不愿意了，说：“红小兵，咋不教我呢？我也想学。”

没想到老太太还是个爱学习的主儿。既然老太太提出来了，也不能打击她革命积极性不是？那就教吧。我趴在她耳边，大声的把刚才那段语录教给她，几遍之后，我问：“奶奶，记住了吗？”“记住了”老太太信心满满的说。

第二天检查，又到了老太太家。她儿子儿媳背诵之后，轮到老太太背了，老太太清清嗓子背诵起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得，第二句就忘词了！老太太“不是”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说：“想起来了，不是做片汤！”唰地一下，我看到她儿子冷汗都下来了，篡改主席语录，这还了得，这可是文化大革命啊，弄个现行反革命还不是现成的？我也急忙喊停，再听下去，说不定下酒菜都会溜达出来。

出了陈老太太家，迎面碰上了另一组小队员，其中有个叫刘芳的小丫头，正满脸郁闷的同伙伴说着什么。打过招呼后问怎么了，刘芳气鼓鼓地说：“那个老刘头，笨死了，教给他的语录，昨天还背的挺好的，今天就忘词了，背的乱七八糟。”

我问背的哪一段，小丫头说：“就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更大的胜利’这一段，多简单呀，结果他给背诵成‘下定决心，不怕汽车，抬头望南’气死我了！”

我哈哈大笑，原来不光我郁闷，还搭上伴了，小丫头看我笑，恨恨地说：“你还笑，我们都没完成任务，幸灾乐祸是不是？”

我连忙道歉说：“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我们教的那个陈老太太也背错了，他把‘不是做文章’背成‘不是做片汤’了，所以我笑”。小丫头这才转怒为喜，也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