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海飘来东瀛的茶

2009-04-08 14:30 | 作者:郭文涟 | 散文吧首发

喝过东瀛的茶吗?没有,肯定没有,像我这样处在遥远戈壁沙海中的人就没有。

为什么这样肯定呢?你想,那样一个岛国之地又处于那样高的经纬地带,怎么会生产茶叶呢?即使有,也难以我们泱泱华的茶叶相比,我们可是茶的故乡啊!

但是,东瀛确实产茶,而且所产的茶叶相当不错,只喝了一杯便让我难以忘怀。

那是节前的一日晌午,我收到远在东瀛的友人寄来的两包东瀛的茶,欣喜地急忙沏上一杯,满屋即刻飘来一股淡淡的清香,那细小而又灵巧精致的叶芽在天山冰川上流下来的水的浸泡下,慢慢地化开,漂浮着,升腾着,我的眼前即刻呈现出了湛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青青的山岗,脚底下仿佛铺上了绿油油的地毯,我闲适地坐在绒绒的地毯上,望着一弯清澈的河水,望着一川后水洗过的青山绿水,沉浸在无限美好的春日遐思里……

是的,我原先是没有什么嗜好的,也从不喝茶。因为地处沙漠戈壁深处,又被天山怀抱着的伊犁河谷,虽说风光旖旎素有塞外江南之称,但由于寒冷的天气漫漫长长,自古从不产茶。既是喝茶,也是受当地少数民族饮食习惯的影响,喝奶茶,而那茶叶是由湖南益阳专制生产的一种大叶伏茶,性味中厚,能去油化食,解渴生津。但要细细品评,那就另当别论了。

还是往远一点说吧。

那年秋天,我在渤海湾漂泊的时候,公司派我去山东济宁参加全国轻工系统思想政治工作研讨会,在会上偶遇甘肃兰州来的一叫刘建新的朋友,我们俩被安排在一个房间住下。刘的兴致高雅,喜收藏,好读书,且是当过县委书记已升至地厅级的领导干部。他有事没事的时候,就是一杯一杯地饮茶。他见我情趣寡淡,除了看书就是看书,从不饮茶,即使把他上好的茶叶泡给我喝,我也喝不出什么味道。

他说:“从你的气质上看,你是个文人;从你说话的声音来看,你嗓音很好,歌唱得一定很好听,是个很有品味的人,只是为什么不饮茶呢?要知道饮茶也是一种文化,其中的学问多着呢!你不会饮茶怎么品味生活啊!”

我听了很是诧异,笑问:“这与品味生活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怎么没有关系啊!生活是一门学问,饮茶也是一门学问,里面的名堂大着了,小伙子,好好琢磨吧。”

我虽是心里不服,以为这是南辕北辙,根本搭不上界,但我也自此记住了他这一番好心的忠告。归来后,有事没事的时候,也附庸风雅地泡茶饮茶,什么西湖龙井呀、黄山毛峰呀、洞庭碧螺春呀、庐山云雾等等,我都饮过来了。但饮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品出什么特别的味来。喝茶和不喝茶,以及喝什么茶为好,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多,情趣好越来越趋于心灵上的挖掘与塑造,我也因此逐渐饮出一些茶的味道来了。茶,除了有益身健体之外,确实有修心养身之作用。茶也如人之生活,从茶中可以品味生活品味人生,从人生中可以体味茶的益处。

上网开博以来,认识了一些天南地北的朋友,在相互学习交流的过程中,许多朋友也知我情趣淡然,不抽烟,不善饮酒,也不喜应酬,只好读书写作,读书写作的时候,喜欢频频饮茶。因而常有朋友送我一些茶叶或书籍以作友情之礼。快乐芳芳就是这样一位朋友。

快乐芳芳,漂泊东瀛十年有余,脚跟虽已牢牢扎根于东瀛的土地上,但她是个性情中人,对祖国对家乡对亲人依然充满了深深的爱恋,并且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日渐加深,无法排遣的时候,就倾注于笔墨指端,写下了诸多随手拈来充满灵气的文字。我甚为诧异,特别是她那一系列关于写雨的文字,让我在沉醉的同时,仿佛也回到我曾有过的漂泊的日子里,我似乎在无意中寻找到了我曾有过的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漂洗过的灵魂

比如她的《雨》开语就这样写道:“十一月的长岛总是细雨不止,绵绵密密,丝丝缕缕,似朦胧的纱帘隐住了远处岱山的翠色,茫茫的烟雨之中只剩淡淡的隐约和空朦。冬雨缠绵绻缱处便是临界于爱知县的长岛小镇了,那里有古朴的小,潺潺的流水,返朴的古典人家,似一幅淡雅的泼墨书卷,勾勒出耐人寻味的无限风情。带着浓浓的兴致,踏上了前去的行程,体验一下人在画中游的美妙,领略一番委婉的水乡情韵.”

她的这一段文字,淡淡的,有一种久远的唐宋古诗词的味道,从中我可品味到她心绪淡然而又雅趣怡然的心境。我随着她的博文浏览下去,发现她凡是写有雨的文章,都出奇的美,或是苍凉凄婉,或是诗意朦胧,或是云雾缭绕,或是雨意霏霏;或是如一棵小白桦树,孤独地挺立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任风吹雨打依然亭亭玉立;或是戴望舒《雨巷》中的姑娘,打一雨伞,孤独地走在东京的雨巷里,有时干脆丢了雨伞,在星星点点的小雨中漫无边际地行走,“头发湿湿的贴在脸上,发梢小心翼翼的滴着水”(引自《漫步雨中》)为什么会这样?不为什么,就是享受那么一种惬意,一种看似自由散漫而又闲适自在的心境。

读着她的写有雨意的文字,我的思绪常常禁不住回想自己那些漂泊的日子,而且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要是雨天的日子,我总是喜欢一个人在那渤海湾畔的一座城市里,自由散漫地行走;挨到雨茫茫的时候,我喜欢关了屋子里的灯,朦朦胧胧地独自步上阳台,长久地望着那沉浸在雨意茫茫中的楼房舍宇,想着三十余年的人生,想着远在天边的妻儿家人,想着每每乘火车行走看到过的的那些土呸垒就的房屋在茫茫戈壁荒漠中静默着,有时会有一两盏昏黄的灯从那矮小的土屋里透露出来,便想着那是怎样的一个房户人家,在这广袤的雨天里此刻想着什么,做着什么呢?有时想着看着,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悄然地飘落去了雪花,那雪花也是轻轻地落在车窗玻璃上,无言的化为一道道雨水滑落下来,就像是自己内心的苦楚化作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于是就想着自己的人生,想着这人生或许就是这样的,大喊大叫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又希望被大喊大叫的声音包围着,看似热闹,其实多半是被一浊浑水包裹着浸泡着,自以为幸福美满,其实不然,最后依然是或痛苦地或寂寞离开这个世界,不再被谁记起。自己这样想着,那样走着,想着走着,身后就留下歪歪斜斜的脚印来。但孤独和苍凉依然伴随着自己,有时就像一根羽毛一样,无声无息地在寂寞的苍穹里飘着,有时寂寞的苍穹里会有清冷的月光照着,闪着粼粼的银光;有时便是漆黑一团,只有心还感觉着那戈壁、那荒山、那树木和楼舍房屋,顷刻间全变成了沉默的海,夜色中的大海,波涛般起伏着……

这样想着,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地归于舒缓,像针尖般细小的茶叶一般,在清澈的泉水浸泡下,柔柔地舒展开来;又像是徜徉在碧水之间和阡陌苍凉的路上,灵魂像风一样飘浮在蓝天之上,悠悠然地看着云卷云舒,那在孤独寂寞中所给予我的苦痛以及种种烦恼和不安,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远去,只留下一缕缕淡淡的清香在口中咀嚼回旋。

因了这般感受,我感觉到内心里似乎有一种曾经有过的东西,在时间的磨砺下开始发酵并透露出缕缕清醇的味儿,我顺着这种感觉相继写出了散文《晚来风雨中忆想起“枫桥夜泊”》,写出了散文诗《无雪的冬天》和《北方啊,我的那一片亲情》(注:《晚来……》一文发表后有评论家作了专门评论,《无雪的冬天》发表后被收入邹岳汉主编漓江出版社出版的《2008中国年度散文诗》一书)等。倘若以茶作比喻的话,那几篇文章是我这些年里浸泡出的最好的茶水,回过头来再看再品,依然觉得是碧水晴朗,回味有余。

快乐芳芳知是这般情景,甚为欢喜,以为这是博海游弋中偶然使之。并说喜欢我的文章,希望能够读到我的散文集《远逝的牧歌》。我知道她虽在隔海相望的东瀛,但距离我是隔着大海隔着戈壁荒漠和巍巍的天山,我的书能飘逸到那样遥远的地方,实在是一种幸事。当然,或许也能慰藉一番她的寂寞而苍凉的心灵。因为我的那些文章基本上都是寂寞苍凉之语。因此,我在一个秋日萧瑟的黄昏里,寄去了我的那本带有天山草原气息的书籍《远逝的牧歌》。她高兴接到连连说: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接着问我喜欢什么呢?我说:不知道,我没有什么嗜好,不抽烟,不善饮酒,肠胃的记忆里只有五谷杂粮,唯有一点小嗜好,就是喜欢喝茶水。她听了当即爽快地说:好,我知道了。

没有想到,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在春节来临的前夕,我收到了两包从东瀛寄来的茶叶。

东瀛的茶?东瀛产茶吗?产。东瀛的茶如何呢,能够西湖龙井相比美吗?我急切地打开一包,细细地捻出那么一小嘬放入杯中,倒入滚烫的开水,那是天山冰川上流下来的水啊!……

写到这里,我又沏上了一杯,静静地看着那一粒粒一根根针尖一般大小而灵巧的茶叶,在水中慢慢地化开来,徐徐升腾着,飘浮着,渐渐地把水飘得如茵茵小草一般的绿,随之飘逸出一缕缕淡淡的甘鲜醇和的清香。我浅尝了一口,似乎百味俱生,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幽寂和静穆。我起身冷眼望着窗外那忙乱的世界,心海里仿佛飘来一阵阵清风细浪和海鸥的鸣叫声。我知道,隔海相望的那一边有一位也曾与我有着相同经历的人,依然在生活的路上漂泊着,但愿她在漂泊的历练中,心海中依然有一片雨后水洗过的青山绿水。

哦,东瀛的茶,让我闲适而淡定,静寂而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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