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情结与伊犁文化

2014-05-07 07:04 | 作者:郭文涟 | 散文吧首发

郭文涟

水是一座城市的灵魂,树是一座城市的文明进步的丰碑。如果一座城市有了良好的水源和高大参天茂密的树木,那么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是有灵气之人。如果这两样都没有了,灵性会有消失,人不再可和被爱,善良和代表文明进步的文化也是难以建立起来的。

伊犁,自古以来就充满了绿色,很早的时期就有了人类文明生产活动。而伊宁市是伊犁的核心。伊宁市这座城市自它诞生起就被绿树环绕,被清水环绕。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伊犁宾馆院内的参天大树,可以从伊宁市人民公园,可以现存不多的庭院里看出来,可以从伊宁市周边的农村田野看出来,也可从我们许多人的记忆里找到证据。

伊犁的文明与树,与水紧密相连。

但是伊犁多少年以来,或者说有人类有意识有组织的文明的活动以来,主要栽种了是些什么树呢?我以为,是白杨树。伊犁的白杨树有很多种,但聪明的伊犁人发现其他的杨树都不如青白杨。这种树,枝叶繁茂,高耸入云,一排排地种植在那,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不仅可以挡风、遮阳、纳凉,还可以绿化城市,美化街道、庭院。著名作家茅盾先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在新疆住过一段时间,他发现,无论是在城市的街道和马路两边,还是在乡村的街巷和院落里,以至于茫茫的戈壁荒滩上,新疆人最喜欢种植的就是白杨树。那时候,新疆是抗日战争的大后方。当茅盾乘坐长途汽车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回到内地之后,写了一篇著名的散文《白杨礼赞》。茫茫无际的瀚海戈壁,使他对白杨树情有独钟,他高度赞美白杨树,称他是团结向上的树,质朴纯洁的树,坚强不屈的树。它象征着北方质朴的农民,象征着团结领导全国人民在敌后坚持抗战的共产党和她所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

这是他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下,运用了象征手法和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给予白杨树以特定的含义。但谁又能够说,长期与白杨树相伴相随的新疆各族人民,他们的性格和情操,他们的胸怀与理想,有哪一点不与白杨树相似呢!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气候,使得新疆人、伊犁人发现并喜爱上了白杨树,并与之惺惺相惜,休戚与共。我以为,正是这样的惺惺相惜,这样的长期休戚与共、相伴相随,自然而然诞生繁衍了伊犁文化。因为我相信,岁岁年年,年年岁岁,伊犁人都与白杨树进行着某种有意无意的、自觉不自觉的心灵意识上的沟通,使得白杨树成为伊犁人心灵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甚或成为一种标志物,一种只有伊犁人才具有的精神风貌的象征。我们把这种风景、这种标志物、这种精神风貌看作是伊犁文化的实质性的东西,也不为过。而解放后相当一个时期,我们的历届政府又自觉迎合并发展了这种文化,把白杨树种植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普遍,大街小巷、水渠边、田埂边、居民家园,以至于房前房后,都是白杨树。可以说,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白杨树;没有人群的地方,也有白杨树。哈萨克、蒙古复合语中的“乌拉斯台”“加哈乌拉斯台”就是白杨沟、河边的白杨树的意思。可见白杨树在伊犁河谷境内极为普遍。一棵白杨树站在那里,就是一种象征,就是一道风景,就能多少抵挡一些风沙,也就能产生一个地名。

所以我说,过去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伊犁的文化实际上是与白杨树有着相当紧密联系的,伊犁的文化建设也是顺着白杨树遍地的种植与成长而有了白杨树的特点。伊犁人的性格和情操,也自然而然含有白杨树的影子;伊犁人与白杨树自觉不自觉地有了浓浓的情结。所以五、六十年代来过伊犁的文人作家、画家、艺术家,都极为喜爱伊犁,钟情于伊犁,为伊犁留下了不少妙文篇章,比如袁鹰的《城在白杨深处》就是上好的文章,还有著名作家王蒙的有关伊犁的系列小说和散文,常常因为白杨树的出现而显示出生动流畅和大气高雅来,也使得他笔下的--伊宁,这座遥远的城市充满了无穷的魅力,令人心生无限向往之情。

我们可以这样说,过去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伊犁的文化就是白杨文化,因为它含有浓厚的白杨树的特点和味道。

这种文化的特点:一是质朴;二是团结向上,包容性性凝聚力强;三是安静、和谐;四是奉献;五是坚强,从不惧怕困难。

说质朴,是说这里的各族群众在性情上一直具有这样一个特点:朴实,善良,直爽,好客,对人真诚,并且乐于助人,同情弱者。如同白杨树一样,普通而又伟岸,随处可见,令人感到自然亲切而又尊敬需仰视才见。这一点毋庸多说,凡是外地来伊犁观光旅游的人,都有这样一个感觉,当然这种感觉我说的是十多年前、二十多前的伊犁。这一点,我们从六十年代来过伊犁的著名诗人作家闻捷、碧野、郭小川、袁鹰、王蒙、汪曾祺等留下的笔墨文章里,可以感受到这一点。这里恕我不再赘笔。

说是团结向上,是说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多少年来,尽管他们的宗教信仰不同,生活习性不一,但他们或生活在一个胡同巷子里,或生活在一个大杂院里,或一起生活在河坝边上,大家和睦相处,安然无事,并且谁家有困难了,都乐于出面相助;谁家有高兴的事了,也都乐于分享。每天早晨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洒水清扫院落和巷子,然后一起上班或一起上学。每天归来的时候,也是相互和善地笑着,相互打着招呼,生活虽然有些清贫,但其乐融融,安然闲适,在一个共同的目标下自觉而又自然地维护着各民族的团结,维护着祖国的统一。白杨树也是这样的,各个枝桠一律整齐向上生长,紧紧地护卫着树之主杆,而且根深叶茂,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直冲蓝天。

说是和谐,是说早在这座城市诞生以前的多少年里,就生活着不同宗教信仰的民族,虽说也曾发生过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但仔细考察一下,都是外来者挑唆煽惑之。当大家明了的时候,各族同胞依然和谐相处。他们之间的文化和习性,也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相互促进着这片土地上的文明和文化建设事业的发展。从某种程度上讲,伊犁文化又可以说是和谐文化,是各民族文化相互融合相互发展促进的文化,这种文化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安静,祥和。白杨树不也是这样的吗?它伟岸而又悄然无声地挺立在那里,健康而安然地护卫着比它幼小的树木花草,和谐地与各种树木一起健康茁壮成长。

说是奉献,是说白杨树浑身上下都是宝。树叶落下来自然会肥沃脚下的泥土,过去我们常见有百姓用来养羊喂牛。树干树枝是盖房子上好的材料,伊犁河谷百姓人家庭院里的葡萄架、衣服架,以及茅草棚,几乎都是用白杨树木搭就的。可以说,白杨树与伊犁人的生活紧密相连。现在,白杨树在逐渐消失的同时,其树枝树干,大多用来做了一次性筷子和木地板了。

说是坚强,从不怕困难,是说在艰辛的日子里,这座城市的人民从没有畏惧过困难,从没有向困难低过头。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困难的日子里勒紧自己的裤腰带,把丰收的粮食和膘肥的牛羊送往祖国遭灾受难的地方。我曾经做过地方史资料编撰的工作,亲自翻阅过那些资料,尤其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伊犁不仅接纳了大批由困难地区来的青壮年,而且把大量的小麦玉米一车车运往祖国内地最需要的地方。即使是文化大革命最混乱的岁月里,这座城市相比较而言也没有出现不可控的局面,这里的各族人民没有出现不团结不和睦的裂隙,反而更加团结向上,一致坚强地面对着相邻敌对国家的侵扰和高压。

伊犁的文化为什么会呈现这样奇特而又令人惊喜的现象呢?我们当然可以找出许多种理由,但谁都无可否认,令伊犁人民喜爱的白杨树之风格和性情,无疑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所说的潜移默化,是说多少年来,它就像风春般地细腻入微地潜入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渗入到我们的血液里,成为我们生命的组成部分,使得我们的性格和灵魂有了白杨树一样的淳朴和可爱,有了白杨树一样的紧密团结和坚强不屈的品格,有了白杨树一样的襟怀和理想。所以说,伊犁人爱树,尤为爱白杨树;伊犁的文化与树有关,尤其与白杨树有关。只不过多少年来我们没有有意识地去注意、挖掘、梳理和保护它罢了。

那么,伊犁人为什么这样爱树、尤其是这样热爱白杨树呢?伊犁的文化为什么与树尤其是与白杨树有着这样紧密的联系呢?

我以为除了自然地理和气候以及生产力的因素,伊犁最适合种植生长白杨树以外,与曾经相邻的俄罗斯、前苏联有着密切的联系。五、六十年代的伊宁市巷子里生长的一些高大粗壮成排成行的白杨树,如果那个时候就仔细考察一下的话,大多应该是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和二十世纪初期的一、二十年代种植的。因为那个时期,伊犁的俄罗斯人很多,最多时可达20多万人。俄罗斯民族的文化和生活习性,无疑深深影响了伊犁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尤其是维吾尔族。

俄罗斯这个民族喜欢与树生活在一起。上世纪前苏联有个著名的作家叫列昂诺夫的,写过一篇著名的长篇小说叫《俄罗斯森林》。看过这篇小说的人,都为俄罗斯那片神奇的土地上广袤浩渺的森林而惊奇感喟,也为俄罗斯人那样喜爱树、保护树的意识那样浓厚而生钦佩之情。俄罗斯人认为他们这个民族是从森林里走出来的,森林与他们的生命和生活息息相伴相随:“俄罗斯人坠地伊始,首先看到的就是森林。森林陪伴他走完生命的全部历程。”事实上,俄罗斯这个民族的历史不是很久远,在成吉思汗时期,它还是个很小的大公国,社会发展还处在蒙昧时期,既是彼得大帝使它逐渐强大起来,但依然还是封建农奴制的国家。但是为什么这个国家会在那样的时间里出现那样多的世界级的精神人文思想大师,并且在十八、十九世纪就完成了这个民族的精神信仰塑造,使这个为数不多的民族成为世界上优秀而又强悍的民族并拥有了那样广袤辽阔的土地呢?我以为这与他们的思想和精神世界始终充满了朝气有关,与精神世界的不懈追求和思考的力度有关。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是大自然所赐予的,是无边无际的森林树木所给予的,他们始终在寻找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活方式,也从自然与树木森林中感悟着活着的意义和乐趣。契诃夫的《万尼亚舅舅》的剧中人物阿斯特洛夫说:“当我栽下一棵白桦树,然后看着它怎样地慢慢变绿,怎样地在风中摇动,我的心就充满自豪》”无疑,树木森林也深深影响了俄罗斯人的性格,影响了他们的文化。这种文化的最大特点,就是不惧一切困难,并且始终有一个清凉的世界。在这样清凉而寂静的世界中,人的心里能萌发一种身上的情感,似乎在这“无边的森林的摇动”中,俄罗斯人既可以亲近地与自己的心灵交流,也可以远远地与天上的上帝对唔,一种向善的情怀自然油然而生。自然,这种情怀突出的表现之一,就是热爱树木,热爱森林,从不乱砍乱伐一棵树,更不用说污染一片森林、一弯河水了;当然还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从不满足于现状的追求,向着树之外的世界,向着地球之外的宇宙天体。

俄罗斯文化的这些特点,无疑对伊犁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使得伊犁文化有了树的影子,树的氛围。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维吾尔人就喜欢种树,只要给他们一个庭院,房前房后就会种植上白杨树拥围着自己的家园,院落里也会栽种上葡萄、苹果等树木花草来,院落里干干净净,凉爽湿润,屋檐房顶上还养有鸽子,不时在蓝天白云里翱翔翻飞,给人以田园诗意般无限美好的遐想。

令人遗憾的是,由于我们的盲目和缺乏研究,我们在一个很长的一个时期里,没有关注这种文化;不仅如此,我们还自觉不自觉地地让这种文化逐渐地消失在以往的令人怀想的岁月里。

伊犁的白杨树或曰白杨之城的美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并最终消失殆尽的呢?

仔细想一想,是从伊宁市开始大搞城市建设的时候。也就是说,白杨树的消失是从伊犁人开始把伊宁市当做一座真正的城市开始建设的时候消失的。它告诉我们,白杨树是乡村里的树木,不应该存在于城市。是的,我们承认,在过去一个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伊宁这座具有白杨之城的美誉所形成的文化是属于乡村文化的范畴,它有着乡村的味道,乡村的无以言说的美感。而乡村文化在一定程度上讲,不属于城市文化。因为,它太土气,太讲巷子、街道、庭院、树木花草了,太占用土地和空间,太有碍于的人的视野开阔和生活的随意了。因而它毫不留情地从这座城市里开始消失。

起先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为拓展解放路,第一批高大粗壮枝叶茂密的白杨树开始消失;随后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为拓展阿合买提江路,一批抵挡城市西部尘埃的白杨树又开始消失。当时,这片树木倒下的时候,引起了伊犁人的心疼,许多怀有白杨情结的文化学者著文呼吁保留下一批白杨树,不要让白杨之城的美誉成为过眼烟云,消失殆尽。但是随着城市建设的加快,一批批白杨树还是无情地倒下了,或让位于公路,或让位于水泥建筑的楼房。当2012年开春伊宁市开发区环城路旁最后一批成才的白杨树无奈地倒下的时候, 伊宁市大街小巷特别是人员众多的地方再也看不到白杨树了,那种绿树成荫,日里抵挡酷暑,日里抵挡风寒的白杨树终于难觅踪影。这个时候,有许多普通的人心也开始疼了。包括那些常年辛苦开车的出租车司机,也为白杨树的消失而感到失望和怅惘,他们和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许多人一样,视野里不在有高大和茂密,不再有伟岸和团结紧密向上的树木随处可见……

我以为,这种失望和怅惘是一种乡愁,它表明,我们失掉的不仅仅是一批批白杨树,也失掉了一种历史悠久的自然形成的富有生态和谐美的一种文化,是一种让我们伊犁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愉悦安详的文化。虽说这种带有浓郁乡村特色、俄罗斯特色的文化已不适宜现代城市发展的需要。但是我们想过吗?在建设发展城市的过程里,白杨文化消失了,我们能够给予这座城市什么文化呢?我们准备给予这座城市什么样的文化才能保证这座城市的文化既有继承,又有发展和繁荣呢?才能保证这座城市的人们依然像过去那样和谐相处、其乐融融呢?我们清醒地扪心自问一下,我们想过这些问题吗?我想,我们大多数人没有想过,什么树?树与文化有关联吗?什么是城市,城市的审美感应当怎样确立呈独具特色又适合这里的自然气候与人的心里需要? 诸如此类的问题,我想许多人尤其那些主宰这座城市发展的人没有想过。如果想了,那么砍伐白杨树或者种植什么样的树的时候,应该与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进行商讨的,因为城市是大家的,种植什么样的树木、建设怎样的一种文化,也需要大家的参与;而且有一点我们应该清楚,文化不是说有就有的,文化的形成是一个漫长自然的过程。历史上自然形成的文化,一间消失殆尽,是不可能再在一夜里成长起来的,它也需要一个长期的磨合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说,伊犁现代文化的建设任重而道远。

因此,我以为伊宁或曰伊犁的文化,目前尚处在一种承上启下期,眼前要么是茫茫无际的沙漠,要么是令人浮躁的商业文化,人们都很现实,都很浮躁地关注生活物欲的享受,都喜欢出人头地,都喜欢尽快地被别人所认知,被电视捧红,被这样那样的会议所关注。当然,令人欣喜的是一种绿色,一种满园春色的浓绿色的精神文化,也在悄然兴起。人们开始越来越爱护并珍惜树木特别是珍惜参天古木来了,开始关注消失了潺潺流淌着的伊宁的水系和热爱城市里的一花一草一木来了;当然也开始关注精神、关注自己内心世界所渴望需求的。许多人在一起坐着不再谈论吃喝与穿戴,不再谈论金钱和权力,而是回首以往的事情,回忆老伊宁的模样,回忆为这座城市的发展做出过贡献的人,他们令我们尊敬而当永生。 我想,喜于回首往事其实是一种文化浓郁的自然表现,因为我们在感喟时间流失之快的同时,也会更加珍惜今天,把握好今天,从而为未来做出更多更美好的事情。这是一个民族或者说一座城市的市民文明进步的表现,也是一种逐渐彰显成熟的象征。

但是,在前行的道路上,我们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大脑。也就是说,我们在一个时期失去了与我们生活紧密相连的白杨文化,我们有没有准备好该建设一种怎样的至少比白杨文化更为先进的城市文化,以使我们在享受富裕的物质生活的同时,又能享受到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而且这种精神生活的文化,是自然适于这一方水土的人们所需要的,又基本上没有人工雕饰痕迹的文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适合于这座城市的人们性格及长期熏染已成习性生活方式的需要,才易于长久地与这座城市的人们一起生活,惺惺相惜,并繁荣发展。

去过相邻的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的人们都知道。他们也在搞城市建设,但在他们的城市里,参天古木大树比比皆是。他们尊重树,就像尊重人类自己。因为他们认识到,树,创造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文化,也必然会繁荣他们的文化和生活,人们从树的身上,可以看到先辈的影子。所以,尽管他们的社会制度发生了这样那样的深刻变化,但是赖以支撑他们生活的精神文化大厦并没有坍塌,依然产生着巨大的影响。所以,他们是我们的很好的参照。我们应该很好地向他们学习。不要随意砍伐树,即使要砍伐、要栽种什么样的树木、建立一种新型的文化,我们也得做好充分的准备。我想,这座城市的很多人已经感受到随着白杨树、白杨文化的消失,那些具有白杨文化之特点的这座城市的人们应该存有的那些美好而朴实的性情、性格,以及襟怀、品德风貌等,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有的也在逐渐消失在我们的记忆里。远的不说,就说前些年,为着一位双目失明的俄罗斯老人的低保、医保和廉租房,我和一位有地位的领导为其跑了四年才得以办妥。为什么?就是因为善良和同情心少了,淡了;为什么少了,淡了?就是因为具有浓郁乡村文化特点的白杨文化少了,淡了;为什么?就是因为白杨树没了,围绕着白杨树清澈的渠水、河水也没有了。一句话,具有浓郁特色的乡村文化---伊宁白杨文化的消失,很长时间,使得我们一些人始终处在焦虑与怅惘中:我们从何处来,我们又往何处去?我们如何建设一种适合伊宁市人之发展特点的文化,而且依然能够继承、发展、繁荣伊宁白杨文化的那些特点,这些个问题令我们深深思考……

新加坡有一位学者叫郑永年的,近来写过一篇文章《中国如何建设一种安静文化》。他说,无论是社会的和谐还是社会成员的幸福,创造一种安静性的文化最为关键。因为任何一种文明中都有使大多数成员安静下来的文化。基督教文明、伊斯兰文明和印度文明是如此,中国的传统文化也是如此。只可惜的是,阶级革命颠覆了传统轶序,继续革命摧毁了阶层和谐,在相当一个时期呈现的是在不分场合的“吼叫文化”或“斗争文化”;现在呈现的,则大多是是浮躁的商业文化、实用文化,其共同的特点是浮躁、焦虑,仅仅是为活着而活着。没有了祥和与安静,没有了高大与伟岸,也没有了多少高雅的境界和美丽地生活,憧憬和向往之情也逐渐地淡忘在身后,并消失以往的岁月长河里。

这种消失的结果,就是我们社会层面缺少了文化氛围,而且在一个很长时间不再热议和关注文化,文化成了可有可无甚或是浪费钱财的奢侈品,不屑一顾。注意,我这里说的文化不是那些快餐似的没有多少醇厚馨香品味的文化,我说的文化主要还是狭义的,比如文学艺术,比如音乐美术,比如美学与哲学,比如历史与诗歌,比如园林与建筑等。我想,正是因为这样的文化的消失,使得我们许多人身上少了诗意的品味,记忆的能力和想象的能力苍白如纸,也就自然少了灵气,少了创新和鉴赏的能力。比如我们的城市建设在一个时期为什么总是那样缺少令人回味无穷的品味?总是那样缺少令人留恋忘怀的美感?我们在管理城市以及行业的方方面面,为什么总是缺少令人称奇拍案叫绝的创新性?为什么我们将本是一个白杨树环绕、渠水环绕的城市,自觉不自觉地搞得水系越来越少,其实按照我们现在已经醒悟过来的观点,伊宁市应该是一个水上江南一般的城市啊。

人的文化艺术审美品质的缺失,导致的是人之灵性的消失,倘若主管一方的领导也缺失这样的品质,那么导致的一切,将是简单的复制,不是缺少创新的色彩,就是缺少灵性的令人惊喜不已、长久能够保存并能够给予许多人,以思索、以惬意、以无限美好情感的东西。

水是一座城市的灵魂,树是一座城市的文明进步的丰碑。如果一座城市有了良好的水源和高大参天茂密的树木,那么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是有灵气之人。如果这两样都没有了,灵性会有消失,人不再可爱和被爱,善良和代表文明进步的文化也是难以建立起来的。

伊犁文化与树、与绿色紧密相连。虽说在城市的主干街道,陪伴我们的白杨树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梧桐树、白蜡树等,一个个也开始茁壮成长起来,这一点,在伊宁市开发区尤为显现。所以,尽管由于白杨树和白杨文化的逐渐消失令我长时间地沉浸在伤感的河流上而不能自已,但我也有希望着,我们能够在继承白杨文化的基础上,建立起一种符合城市发展,又适合我们这座城市人之性格习性需要的新型文化,一种引领我们共同前行的有着伊犁特点的现代文化。

我的希望能够达到吗? 我不知道。

2014年1月21日再改

刊载于《伊犁河》201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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