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袋瓜子

2012-10-04 15:44 | 作者:雪国舞青衣 | 散文吧首发

一个农村女孩走上打工道路后…文/千年灵玉

2000年的天不是很冷,那时大概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跟随着父亲第一次坐上了去无锡的火车。那年我初中毕业后一直待在家中干些家务活以及照顾还在读书的三个妹妹,后来经二舅介绍要我去一家私人办的羊毛衫厂上班,因我从未出过远门所以父亲要亲自送我去,同行的还有舅舅。第一次坐火车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新鲜感,那时候运不远了,往南下的火车乘客很少,车厢内大半座位是空着的,我坐在父亲的对面傻傻的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从未想过自己会融入如洪流般汹涌的打工人潮中。不知等着我的会是怎样的另一个世界。一直像个孩子般活泼开朗的父亲此时竟一句话不说,总是满腹心事的模样沉默着坐在那儿……“盒饭报纸饮料喽!”一个清晰响亮的女人声音打破了整个车厢的宁静,我随即转过头看见一位中年的女乘务员,正推着呼呼啦啦作响的小推车朝着我们走来。父亲在她经过时叫住了她,我立即说:“!我们带了那么多吃的,不用买午饭了。”“吃瓜子吗?你晕车吃点有味道的东西心里会舒服多的。”父亲说话的同时便顺手从推车里抽了一袋洽洽葵花籽,“六块钱。”女乘务员说道,我对父亲摇着头说“太贵了,一袋只装了一小把瓜子,吃了能成仙啊?”父亲没理会我就直接把钱付了,我气呼呼的从父亲手中接过瓜子,过了许久才把袋子撕开。其实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吃过的最香的瓜子,我让父亲也尝尝他却连一粒都不肯吃。

火车在到达常州时我们就下车了,因为无锡那个叫陆区的小镇离常州最近。父亲和二舅将我送进那个羊毛衫厂从学徒做起,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漂亮的无锡女人,厂房是临时租在陆区镇中学里。在那里我的伙食由姨婆负责,姨婆和姨公一直在无锡,老两口每天骑着脚踏三轮车以拾荒为生。父亲和舅舅只在那儿停留了两天,将我安顿好之后就坐上返程的火车回老家了。

刚开始在无锡很难适应那里的环境,在中学的食堂里吃的第一顿午餐害的我差点吐出来,所有的菜都是甜的。上班时可听得见学生们整齐的读书声和熟悉的打铃声,站在楼上向下望去只见那些和我年纪相仿的中学生成群结队的在校园里嬉戏……他们的方言当时对我来说如同外语。我下班后要花半个小时才能步行到姨婆家,进门常看见她和姨公坐在院子里分捡着刚拖回来的废品。因姨婆的说话声音跟我的外婆十分的相像,所以我总呆愣在屋子里静静的听着从院子里传来的她那唠叨声。我从抽屉里拿出了来时父亲在火车上买的那袋瓜子,一粒一粒的放入嘴里,一种想家的痛在那一瞬间将我这颗柔弱的心脏紧紧的揪住了,顷刻间我滚烫的泪滴一颗一颗地在毫无顾忌的折磨着我的脸 ……那年,我只有十五岁。

因为我的聪明,三个月的学徒期我只用了两个月就学会了针织横机的技术,而当时纯真的我却全然不知那些嫉妒心超强的同事们用尽阴招在排挤我,最终他们得逞了,我被老板分去做那些手工活从此再没碰过横机。真难接受在那种社会最底层的打工世界里就体现出的人类的可怕与冷漠。记得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是六百多块 钱,于是我花了一百六十块买了一辆新自行车,可还未满一个月就在食堂边的停车棚里被偷了,之后买了两辆旧自行车都接连被偷。难道自己迎来的是这样一个爱与人性都无法生存的世界,那时我经常将掺着自己泪水的饭菜咽下肚。

零二年的春节期间家乡到处还飘散着过年的气味,家家都在串门拜年真是热闹非凡,我和舅舅在大年初六就拎着大包小包准备离开家乡,走出后门时外婆将三百块钱塞入我手心里,“外婆这一年都看不到你了,这钱给你买点吃的……”外婆哽咽着对我说,眼泪已滚满了她整张脸,她一边忙着擦眼泪一边冲着我母亲狠狠的说了句﹕“没用!哭什么!”这时,小妹递了一个用来包芦柑的小红袋给我,里面装满了瓜子仁,她对我说︰“大姐,我昨天下午新剥的,你坐车心难受时就吃哦。”她知道我只要一嗑瓜子舌头就容易破,难怪她整个下午一直靠在大门外剥瓜子壳。

中国春运时期的火车站人山人海,那场景堪称壮观,赶着去打工的人们像逃亡一样奋力的挤向车门,没有任何秩序可言,我若没有舅舅护着是不可能挤进火车里的,还差点被人踩到,我一直在想自己会不会像只蚂蚁般被踩死。车厢里的人们就如同粽子叶里包裹着的糯米,紧紧的挤在一起,连厕所里都站着几个人,细长的车厢里人们发出的痛苦的叫声在我耳边此起彼伏。其实到现在我还对那种情形有着恐惧感,每次总担心我所乘坐的列车会因此翻倒,就这样,不情愿的踏入了我厌恶甚至憎恨的地方,之后我必须得休息两天方可上班,因为每次经历了如噩那般惊心动魄的旅途后,我都似害了一场病,一个星期饭菜吃不下,就连躺下了还感觉到我的床仿佛在摇晃着向前行驶。

临行前小妹给我的那袋瓜子仁,我拿出来只吃了几粒就放在了窗边的写字台上。每次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回来后就呆坐于床边,看着写字台上那个装满瓜子仁的鲜红的小袋子,我有时拿起放在手上看来看去总是没舍得吃,想念家中亲人的心情无法形容,只化作了泪水,也许是当时年纪小的缘由总爱一个人偷偷的哭。那个红色的小袋子放在我房间的写字台上,就一直那样静放着,里面的瓜子仁早已发霉变成了黑色的,可我把整颗思乡的心都装了进去,是它陪我度过了零二年的春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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