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向着韶山跑

2009-03-16 10:52 | 作者:雨中吟 | 散文吧首发

火车向着韶山跑

韶山,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全国亿万人民心驰神往瞻仰的圣地!

我记得上初中时,语文课里一篇唯一的游记,就是描述伟大领袖毛主席故乡韶山的。在作者的生花妙笔下,韶山成了全球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唯一福地。广大师生那时候都无缘亲睹一下韶山的神奇和美丽,谁不心向往之?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山里的孩子即使撞巧能碰到一辆汽车从身旁驰过准会追着车屁股跑,为的是能张大鼻孔狂吸几口难得一闻的汽车尾气。火车,从<<铁道游击队>>的连环画上倒是见过,可那是装煤的货车。样板戏<<红灯记>>中的主角李玉和虽说是铁路工人,可故事展开的场景大多是在日军的司令部里。真正见过客运火车的同学不多,坐过的更是少之又少。如有谁坐过客车,同学们会围着问:坐在车上有尿了怎么办?口渴了有水喝吗?是坐在地上还是板凳上……?总之全是些幼稚天真的问题。

初中二年一期,全连(年级)去瞻仰毛主席的故乡—韶山。对于从没出过远门的我们,第一次远行就能坐真的火车去向往已久的毛主席家乡,心里甭提有多高兴。老师说:坐车住宿全程八元五角钱,吃饭自理。

星期六下午上坡下岭走了二十多里山路,回家连口水也没顾上喝,我兴冲冲地向父母提出要十一元钱。由于生活的重压,四十出头的父亲就佝偻了腰。公私合营时父亲参加了工作。我兄弟姊妹五个,端端正正的坐着吃饭要占去八仙桌的一大半。商业部门工资低,为贴补家用,父亲在本地商店工作时,起早摸黑在河坳边开垦出了几小块菜地。母亲常年有病,菜地里的重活干不动,全是父亲带着“童子军”在地里忙活。学徒出身的父亲很能吃苦,脑筋也灵活,除了抿点小酒外,没有其它的嗜好。在我和俩妹没挤进我家前,父亲已是“月光族”,随着三兄妹的陆续加入,父母已成了名副其实的“负翁”。

微薄的工资实在难以填满七张嘴,父亲无奈地选择了离职。原本想靠自己强健的体魄和周围一望无际的竹林更好的养活我们,没承想两年后兴起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上山搞副业属于当割的“资本主义尾巴”。家里的生计顿时陷入了困境,拿着一本居民购粮证,也常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我们兄弟姊妹的学费,都是靠偷偷地捡点竹枝托“五七工厂”内的街邻卖给收购站赚的。我话还没说完,父亲勃然大怒:天天读书连一分钱都捡不到,还想要十一元钱去玩。死了这条心吧!患有肺结核的母亲,在一旁喘了几口气后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下午返校前,母亲塞给我二元八角钱和购粮证,吩咐我周六从公社粮站买二十斤米来,家里借米好几天了。瞅着面黄肌瘦的我,母亲又多给了我一分钱,嘱咐我凑上买米剩的钱,去食堂买一份五分钱的蔬菜,换换在学校餐餐咸菜下饭的口味。咸菜,天冷它的保质期相应长点,天一热不到星期四,那股出坛气就能把人薰个半死,一到星期五,同学的咸菜无一不起白变质。家境好的同学,食堂买菜吃。可我一年两期,难得到食堂买几次蔬菜。肉菜!更是我不敢存有的奢望。

回校第一节课,老师收集去韶山的钱。全班四十多位同学都交了钱,只有我一个没钱交,男女同学全盯着我。羞恨交加的我,真想一死了之。

第二天就要出发了。下午我偷偷地找到排(班)主任谢老师,掏出买米的钱央求他让我一块去韶山,欠下的钱以后我捡竹技卖了还。谢老师从自己微薄的工资里,为我垫上了欠款。谢老师家和我家同一条街居住,一家五口全靠他三十多元的工资过活。上两个星期,谢师母背着患有急性肾炎的女儿步行二十多里山路到学校。当天下午,我看见她眼睛红红的又背着女儿踏上了回家的路。后来听说他女儿的病没钱用西药,全是从合作医疗配草药治的。

步行十多里山路,全连(年级)的同学从公平墟车站乘车踏上了去韶山的旅途。同学们兴奋得在车厢里钻来钻去,我勾着头连看一眼窗外的兴致都没有。平时几位要好的同学,像避瘟疫一样的避开了我。

在韶山毛主席故居前的水塘边,每人收三角钱分排(班)合影留念。我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自打从公平墟车站起,一夜一天我没尝过一粒米,走路腿都打晃。谢老师看了看我,不一会儿,他塞给我四个发饼,起先我没好意思接他的。谢老师一改平日的温柔,瞪着眼睛对着我吼:你不吃?是不是想死在这里!我含着热泪,不知道是该感谢伟……还是该感谢谢老师?我从毛主席故乡前的水塘里捧起几捧水咽下了这四个发饼。还是谢老师,把我安排在同学中间照了相。由于没交钱,直到如今我也没能见着这张全排(班)唯一合影的相片。

几位要好同学的躲避,使我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本不该体会的世态炎凉的滋味。

人生的风早已吹散了如烟的往事,但生命的年轮却深深镶嵌着难以忘怀的生活印迹。我曾暗暗发誓:绝不让这魇般的日子在我儿女身上重现。值得庆幸,通过夫妻俩多年的努力,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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