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水泥地上的花骨朵

在一个幽静的傍晚，当夕阳的余辉温柔地洒满天空，我恰好背着沉重的旅行包，路过一个村庄，炊烟袅袅，路边的篱笆上爬满的深绿色藤蔓仿佛在向上生长着，攀爬的速度肉眼可见，我蹲下身来好奇地打量，忽然惊奇地发现，藤蔓间隙后的灰色水泥地上，正孤独地开着一个在风中一晃一晃的花骨朵。

1

“你相信有这么一个村庄么？”我用很认真的姿态对那个被阳光篆刻在墙壁上的影子询问，它一言不发，只有头顶一个刚长出新芽的柳树在风中摇晃的掉落在墙壁上的婆娑黑影，温柔地瞧着有些发神经的我。

那个村庄是我被残酷的现实气地大骂又大哭之后，趴在被窝里不知不觉睡着后梦到的。我想那时的我有一种逃离现实远走高飞的冲动，之所以梦见流浪，是因为冲动还未消失干净，只好用梦境的方式得以发泄。

那个花骨朵呢，开在水泥地上的花骨朵呢？

我隐约觉得那个花骨朵最有可能是我的心倒映在梦中的影子，它是孤独的，周围没有簇拥的花草，甚至连簇拥别的花草委顿于其间的际遇都不曾被上天赐予。

这是一个隐喻，但我情愿相信它预示的东西只是片刻的，短暂到风一吹，那些孤独就被吹散了，像沙尘一样，吹到遥远的一个角落，遥远到我再也找不到它，毕竟我只是偶尔一次梦到，我是一个多么快乐的孩子，我绝不会懂孤独这种东西的，是的，我甚至连孤独这个词都不会写。

2

我不快乐，这是我无法逃避的事实，因为我找不到值得我长时间快乐的事，但同时我又不悲伤，我也找不到让我悲伤到大哭或者小小地沉默一会儿的事，这也许就叫做郁郁寡欢，但那么消极的一个词，怎么能用到我身上呢，我有点气呼呼的。我暗自踱步，像一个架着重型摄像机的猎奇者，四处寻找，寻找一个可以让心灵安稳盛放的容器，许嵩的歌《我想牵着你的手》里有一句歌词“反正现在的年轻人，要么都要思考，要么都在寻找”。我听到这句，每每断章取义，然后大笑，我算不算这样的年轻人呢？

我特意去篮球场，因为朋友告诉我，篮球会让你火一样的激情四射，他这样说的时候，我从他眼睛里看到篮球着火后燃烧地轰轰烈烈的样子，我站在球场一边，看别人打球，往往看着看着就看到别的球场空荡荡的篮筐上去，篮筐上的球网网线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在心里铺上横七竖八的东西，我觉得徘徊在网线里的风，都是那么地孤独。

我想，我可能只有在朋友的言语里借助他的眼睛才能感受到篮球着火的魅力，为何一个篮球，两个篮筐，会给他那么热烈的情绪，我百思不得其解，他笑或者手臂上扬挥手示意同伴的姿态里，我看到我心里大片大片的孤独的影子，像天边的云，缓慢而寂静地浮动着。

“千里马”在南方，南方经常下雨，每当下雨持续几天的时候，他就窝在宿舍里按着手机告诉我他有多郁闷，我想得到阴暗的天气，但毕竟没有去过南方，只见过北方暗无天日的沙尘暴，那种潮湿到心里长蘑菇的空气湿润度，还是很难理解的，尽管已经一年多了，他仍然有种想逃离的欲望，想把空气拉一道口子，然后把自己塞进去，送到沙漠里那片熟悉的绿洲。“远去河带”也在南方，这个名字就足以证明一切，不过我每每联系她的时候，她总在看电影，想来电脑对学无关计算机专业的大学女生来说，只能发挥影碟机的作用，我推荐给她一部《忠犬八公》的电影，怕她不看，特意强调可以让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抱头痛哭，我一个大男生都掉眼泪了，她后来回复我的时候，问我她是不是没心没肺啊，我说不是啊，你很善良，瞧，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她说她没有哭，看电影看到一半居然睡着了，我说怎么会这样，她说她熬夜看的，看着那只狗跑来跑去，就不知觉的睡着了，我说感人吗，她点点头，我说那就好，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推荐的一个电影，她居然会熬夜看完，我常常在孤独或者无聊的时候，找她聊天，不是想聊什么，而是想听她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只要说一会儿话就行，我甚至会扯到她用什么洗发液平时照不照镜子的问题上，她则觉得我无聊透顶不可理喻，找个机会，说完拜拜后迅速隐身或者下线。

我开始承认一句从地下商场里听来的歌词，至于那首歌叫什么名字我至今不知，那句歌词吟唱着一句越长大越孤单，我听到这句歌词时，不由自主地停在一面干净的镜子面前，暖色调的灯光照着我的脸显得有些落寞，我听见时光碎裂成一片片晶莹的玻璃渣子的声音，心微微地有点伤感，或者有些无奈。我不想孤单，但我无法阻止长大，一棵树会在时光寂然远去的背影里在内核上晕染开一圈宛如泪痕的纹路，我不是一颗树，但那一圈又一圈逐渐扩大的年轮却不可逃避地烙印下来，树长大的姿态是窜向天空，那些从主干碎裂开来的枝条没有回头的机会，慨然赴死般地只能向上，我也没有回头的路，时光不会逆转，落日不会沿着西升东落的轨迹倒回从前，我也不会变成小时候的模样，拽着一条纤细的风筝线，奔跑着在田野上单纯而天真的快乐，长大了，就只能向上，堕落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毫无商量余地地枯死。

这种向上，终究不是一种积极的姿态，而是被携眷在宛如洪荒时席卷而来的洪流中，被迫前进，身后轰然砸来的石块会让稍微停留一会儿的你变得伤痕累累。

3

我是个很年轻的人，年轻的人应当气盛，但我发现我的心仿佛比我的人老了十岁。我喜欢从高楼遮蔽下的阴影里走出来，然后抬眼看一会儿刺目的阳光，闭上眼睛，眼皮上会蒙上一层红润的光，温暖沿着四肢百合扩散开来，仿佛连心也会跟着像雪糕一般地融化，或者说是另一种感觉，心穿透了我的衣服，穿过了我的肌肤，从胸膛里豁亮地投射下去一束光束，照亮了我的心，温暖了我的脆弱。会有一个年轻人像我一样的热爱阳光吗，我看到那些家乡的老人，头发花白，却身子硬朗，说话吐沫横飞的老人，搬一个小凳子，去图书馆的南墙下晒心，我喜欢这种悠闲的姿态，但同时我又觉得那样的日子是无趣的。

我喜欢看天空，偶尔心情所致，抬头看一眼天空，但天空不会总是湛蓝如洗或者挂满繁星的样子，有时下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举目看到沉闷的滔天泛着的红潮，那暗红色的潮水倒映着从地面上窜起来的城市灯红酒绿的影子，这与我站在六楼宿舍看到的无声闪烁着霓虹的城市是不一样的感觉，我感觉到胸闷，恐慌，手足无措，心仿佛要退缩道一个孤独的角落躲起来，这城市有太多我说不清的复杂东西，那些拔地而起参天如云的大厦是这样，那些挡住夕阳余晖的冰冷楼壁是这样，那些走在大街上画着浓重妆彩和眼线的人是这样，那些等在站牌前等远处公交来的身影也是这样。

4

晚上，我躺在宿舍不能自由辗转反侧身子的床上，看着窗外暗红色的涌动在在天壁上的潮水，和潮水下寂静无声的城市，心里面有种说不出的孤独和复杂的心绪，我听着歌，闭上眼睛，妄图逃离，可是最后摘下耳机的时候，我还是会被扯到现实中来，就像有一座墙，圈着你，你以为草地上是自由的，但离开草地，才发现草地也在这圈围墙里。

我睡着了，梦里，看到那座夕阳晕染下的村庄，那些盘绕在篱笆上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爬而上，我好奇的蹲下身去，仔细地辨别着什么，忽然惊奇地发现，那些藤蔓的间隙里，有一个一晃一晃的影子在闪动，那是一个花骨朵，花骨朵上，我看到一个透明的宛如风的笑容，隐隐约约，好像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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