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老屋

2012-05-25 14:46 | 作者:山川 | 散文吧首发

去年秋天,我和弟弟朋文去了一趟老家,山东昌邑饮马镇戴家官庄,老家除了几个堂兄、堂弟外,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我儿时最好的一个朋友,最近也因病突然去世了,之所以要回去,主要还是为了看看我们家的那栋老屋。

那是一座三合小院,三间东向的住房,两边一间磨房,一间猪栏间,小院东面种了一些花,有“夹竹桃花”、喇叭花,小时候每当花开时,小伙伴们就一起摘喇叭花吹着玩,夹竹桃花的果实像黑色的硬豆,掐开后里面是白色的粉末,那时我感到很新奇,就经常掐开硬壳,琢磨那粉末是怎么生成的。院子西面有一棵梧桐树,日里,上面还偶尔传出蝉鸣声。

房子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盖起来的,青砖砌的墙,草坯扎的屋顶。房子盖成后,爷爷一直住在里面,后来爷爷给儿子们分家,把这栋老屋留给了我的父亲。父亲兄弟三个,他是老二,父亲从小在外地打工,常年不在家,所以爷爷就一直住在里面,直到去世。

我对爷爷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因为我是他的第五个孙子,他已经没了初得长孙、次孙时的欣喜,那时他年事已高,况且我一直随父亲在外地,很少见面,所以与爷爷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连他的模样也记不清了。但有两件事还有点记忆,一次是爷爷到青岛来,在我们家里,他看到电灯很新奇,那时农村还没有电灯,晚上都是用火油灯照明,他装上一袋旱烟,把烟袋锅凑到电灯泡上说:“来,点袋烟抽”,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另一次是他去世,母亲带我回老家送殡,母亲还没进村,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当时吓了我一大跳,拽着母亲的衣襟喊:“娘,娘,你怎么了?!”母亲说:“你爷爷死了。”我那时只有4岁,对死的概念还很陌生,当走进老屋。看到爷爷躺在西屋的炕上时,我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当时想:也许他一会就醒过来的。

六十年代初,天灾人祸,庄稼荒废,是生活最困难的时期,那时饥饿与人相伴,野菜、树叶都被人摘净、吃光了。当时,农村的生活比城市要好一些,我们老家又有自己的房子,所以,父亲决定,让母亲带着我和妹妹,把户口迁到了老家。

后来听父亲讲,他到派出所迁户口时,那位民警问:“你们回去住几年?”父亲随口说了一句,“一年吧”,那民警就在迁出户口的后面备注了“一年”两个字。

其实,那时迁出户口压根也没想再回来,但民警的一句问话,一个小小的备注,竟决定了我们以后又把户口迁了回来,回来后父母每当说起此事,对那位民警都会流露出感激之情。

初到农村很不习惯,我感到田野很空旷,老屋很空荡,我们住在东间的房子里,中房里摆着黑色的楸木柜子和饭厨,那里也是做饭吃饭的地方,西房是爷爷住过的房间,里面放了很多杂物,我很少进去,因为爷爷就是在那间屋里去世的。那时,我对死亡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小时候看过一些神鬼的连环画,以为世上真的有鬼神,以为人死了就变成了鬼,所以我不敢到西屋去。

农村的晚上没有电灯,门外一片漆黑,人们走路靠星星、月亮光照明。在寒冷的季,每当夜幕降临,吃了晚饭,我和妹妹就爬到炕上,依偎在母亲的身旁,不敢到其它的房间里去,更不敢出门。

冬天的晚上,经常有大妈大婶到我们家来玩,她们坐在炕上和母亲拉呱,有的还时而带来像软柿子般的热地瓜给我吃,很甜。也有一些小伙伴过来玩,他们给我讲一些农村有趣的事情,如夏天到河边的树上摸“瞎闯子”(一种昆虫)用油炸着吃很香,到河里挖田螺煮着吃等。后来的夏天我都一一做了尝试,也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村孩子

老屋似乎有点神奇,有一次晚上睡觉,我忽然醒了,爬起来坐在炕上,看到对面的衣橱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向我微笑,于是惊叫起来,母亲也被惊醒了,点起油灯,问:“怎么了?”我仔细看了看什么也没有,母亲说:“你是在做呀,快睡吧”,然后拍着我进入了梦乡。那时胆子特别小,偌大的几间空房自己白天也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

两年后,人们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我们也迁回了青岛。上学、工作,为生活奔波,忙碌中忘却了家乡的往事,然而,有时到郊区或农村游览,触景生情,会偶尔想起家乡的那栋老屋。

星转斗移,物是人非,许多年过去了,生活中的一些坎坷,鲜花掌声渐去渐远,一些大事似乎也已忘却,但农村童年的那段经历,那栋空旷的老屋有时竟还记忆犹新。

我们离开后,老屋闲置了十几年,后来大爷家的几个儿子相继结婚,没地方住,大爷和我父亲商量,从自己家里搬出来住进了我家的老屋,一住就是十几年,直到在那里去世。

大爷去世的那天,我们兄弟三人代父亲回去为其送殡,晚上,二堂兄恳请我和他一起为大爷守夜,在我家老屋西屋的炕上,我俩聊小时候农村的事,漫无边际地一直聊到天亮。

第二天出殡,教会的人为其主持,悼词很长,几乎是给人们上了一堂正儿八经的圣经课。出殡完,我们当天下午就赶了回来。

父亲问了问送殡的情况,然后又问起老屋的状况,我说:“现在二堂兄住在里面,他修了几次,屋子维护的还可以”,父亲说:“那先让他住着吧”。于是二堂兄一直住在里面,当然,让他住在里面也是为了让他把老屋维护好。

弟弟对老屋没有印象了,因为那时他还不到一岁。车子驶进村庄,已经临近中午了,一排排红砖瓦房映入我们的眼帘,弟弟问:“你知道那老屋在哪儿吗?”我说:“转着找,那栋青砖墙的房子,就是我们的老屋”。

不一会,果然找到了,在临街的西面,青砖红瓦,这是现在全村唯一的一栋青砖墙的房子了。院子的大门还是以前的,经过风吹打已褪去了颜色,露出了暗黄的原木色。

大门锁着,有一个在旁边收拾柴禾的老人走过来,打量了我们一下问:“你们找谁呀?”我说“朋吉在这吗?”

“他早就不在这里了,搬到村东头去了,前几年在那儿盖得新房”,

“哦?那这房子谁住呀?”

“没人住,他租出去了,租给了村卫生室”,老人说着用手指了指旁边的那排房,那就是卫生室。我的心中产生了一种惆怅和不悦的感觉,“我家的老屋,你不该随便就租出去的呀”。

老人带着我们到堂兄家,在门口站住了,他指了指里面说说:“这儿就是,我不进去了”说着和我摆摆手,笑着转身走了。

这是一栋较宽敞的四合院,院子里空荡荡的,堂兄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我后脸上露出了一股惊讶的神情,转而面带笑容的说“你回来了?快进屋!”我和弟弟跟着他进屋,坐在炕上,寒暄了一阵,他说:“啊呀,晌午了,咱们去吃饭吧?”说着就给那些堂兄堂弟打电话。村子里有现成的饭店,然而却都满员了,听说是有结婚的包了席,于是我们坐车去饮马镇,十几分钟就到了,饭店已经订好了,堂兄堂弟也都赶了过来,正好10个人,大家相互端详着,弟兄们大都已年过半百,两鬓斑白了,早已没有童年的模样。

席间大家回忆童年往事,笑声阵阵,尽管许多事情他们早已忘却了,但对童年还是有一些记忆的。那天我们兴高采烈地喝了很多酒。

饭后,我让堂兄带我和弟弟去看我们的老屋,大门还是锁着,他说没带钥匙,说最近他想重新再修一修,只字没提老屋已经出租了的事。我也没问,因为我也不想让他难堪。我说:“是该再修修了,你要像对待自己的房屋一样维护好它呀!”他说:“是的、是的”。

时光如梭,岁月无痕,我倚在老屋的墙上,轻轻地抚摸着那一层层陈旧的青砖,望着那褪色的院门,心中百感交集,眼睛发涩,唉,老屋,你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承载了几代人的艰辛,也许哪一天村子统一规划,你也就随之消失,不复存在了,你带走的是历史岁月。世间万物总是要新老更替的,老屋也不例外,任何建筑都会消失,留下的是往事的沉淀和历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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