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青的麦地

立春的日历掀过，天宇间便时常淋洒下携着寒意、融着柔情的雨滴。撩起这缠绵细雨的帘幕，透过轻纱般袅袅升腾着的地气举目望去，村外那枝柯交错、通体泛着青灰的白杨树上已挂满了酱紫的流苏，淳朴善良的农人凝望着白杨树营造的这道风景，惬意地自语：“咱的冬麦该返青喽！”

进了二月，乡村的田畴里洋溢开暖煦的春阳，再下过几场淅沥的春雨，正月里尚被萎叶簇拥的冬麦转眼间就充满了旺盛的活力，似乎是在不经意间，那麦苗说起就起来了。这个时候，你走近麦地，俯下身子端详那早于上年秋里便分蘖好的麦墩，一支支染着浅黄的叶芽像是乍从冬夜中醒来，沐在暖暖的春光里正探头探脑哩。微风吹来，叶芽抖动起腰身，现出千般娇羞与妩媚，那稚嫩的摸样煞是俊秀可人。酥人的阳光照下去，不出几日，坡地里一垄垄、一畦畦的麦苗就涌动起了一波波的绿潮，间或闪出油汪汪的光亮。想必这光亮该是返青麦苗张扬出的生机吧？如若不然，那便是传递给农人的丰收讯息了。这时节，村子里、坡地里到处充盈着别样的情致。清早，天边刚刚泛起浅红的晨曦，柔嫩的露珠还栓挂在尖尖的草芽上，新落成的宅院里就溢出了农人轻柔的话语：“今儿个天好，咱趁地里湿润，再给麦子撒遍返青肥吧。”“中，撒了肥再打遍药，拔节就保险了。”雄鸡又一次引吭报晓，年轻农人便搬出了冬储的化肥，闭了院门，与媳妇一道，肩背手拎朝着他们的麦田去了……

春天返青的麦地是乡间的一轴别致而怡人的图画。当太阳缓缓升腾起来，辛勤的农人们已躬身劳作在麦田里了。他们各自鲜艳的衣着晃动在麦苗酿造的碧绿里，把返青的麦地点缀得美丽至极，把本已透射出旺盛活力的麦田装点得愈加生机勃发。置身碧绿中的年轻农人挥手扬去，一把把浸润着丰收希望的肥料随即落入麦田，麦苗发出沙沙声响。听着这声响，农人们便情不自禁，纷纷亮开憋了一冬的嗓门，哼唱起一首首乡间小曲。这跑调走音的歌声含着喜悦、带着憧憬在山乡农人的心房里回荡，在充盈着泥土芳香的田畴间弥散。

晌午，仲春的丽日尽情泼洒着暖意。猛然间一阵稚嫩的童声从远处的麦地边传来：“快来呀，放风筝哟！”农人起身顺声望去，一群后生正在麦地里欢快地放飞风筝。瞧那丈余长的花蜈蚣正在摇头摆尾扶摇直上，那玲珑敏捷的春燕正左顾右盼上下翻飞。于是，返青的麦地里又因了这些欢呼雀跃的人，又因了这些形态各异的风筝而平添了诗情画意。农人目睹着这春天独有的景观，品味着这只有春季才有的情致，难以言喻的喜悦染上眉梢。此刻，他凝望着脚下这片片返青的麦地，思忖起麦苗们即将呈现的拔节、抽穗、扬花灌浆的道道风景，就仿佛已闻到了小麦泛黄时那馥郁沁人的麦香。年轻农人又一次亢奋激动起来，他仰头对着湛蓝的天穹放声喊道：“用不了几日，就能吃上新麦面馍馍啦！”

这充满欣喜、充满自豪的喊声在山乡空旷的坡野间，在返青的麦地深处久久回荡着……（苏海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