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大学

父亲从小生活在大山中，那时候村子里还没有小学。每天父亲都要早早起床，步行三里地去镇上的小学读书。到了高中也是如此，从村里到城里只有一条山路可走。坑坑洼洼的山路只能步行。有事早上走，下午你才能到城里。所以那时候，礼拜天回家对父亲而言简直是一种奢望。一年也就只有寒暑假才能回趟家。父亲在高三那年，爷爷在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进而无法再念大学了。从那时起，父亲就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许多年后，当我成为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的时候，父亲彻夜难眠。那天夜里他拿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在那并不明亮的灯光下，进一下远一下，时而举起，时而放下凝视，翻来覆去仔细观看，仿佛那通知书是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我知道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过了好久，才把通知书递给我，再三嘱咐我：“收好，别弄丢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父亲就破天天荒的为我宰了了头猪，给我做猪肉。你要知道，在我家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猪肉，所以对我而言，吃猪肉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中午，父亲把亲戚朋友请来，来为我庆祝。酒宴一直持续到下午。后来父亲又带我到村里的庙中上香。父亲严肃地跪下去，并让我也跪下去，然后嘴里还时不时的念着：“天灵灵，地灵灵，多亏菩萨在显灵。”说我能考上，多亏菩萨保佑。

要开学了，父亲和我到郑州坐火车。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穿着以前他穿过的校服，校服又旧有不合身。在坐了一天一夜后，我们终于到了哈尔滨。后来几经周折，才到了学校。看着美丽的大学校园，父亲激动的对我说：“娃，你来到这里一定要好好学习，前往不要松懈。”我现在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穿那件校服来了。下午父亲就要走了，我到哈站去送父亲。临走时父亲再次嘱咐我：“出门在外，自己要照顾自己，我们家里穷，不要和别人攀比。”这时候，我尽然在看见了父亲的眼角闪着泪花，原来父亲也会流泪。此时我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差一点就流了出来，但我又强忍着给憋了回去，只因为我不想让父亲在为我流泪。

在龙外读书的那些日子里，每逢寒假，同学们都会为买火车票而发愁。学校也没有火车票代售点，我们只能到志华或者去哈站排队买票。有事一排就是半天，但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排队买票都会想到父亲，大概是我想家的原因吧！

坐完火车，还得坐四个多点的客车才能到达我们的小县城。从小县城到我们镇上只能坐面包车。改换面包车后颠簸上两个小时的上路就到我们镇子上了。通常才到镇子时，我就会看见父亲。父亲都会在一个地方等我，就像小时候放学在在校门口接我回家一样。每次车一停下来，就看见父亲从蹲着的墙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哈着气，搓着手，用目光过滤一个个从车上下来的人。等看见我的时候，就笑呵呵的朝我过走来。他很瘦，一笑脸上的皱纹就会出来，眼睛被细密的皱纹挤成一条细缝，但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清亮。每次我问他来多久了，他总说刚刚到，久而久之我也宁可相信了。

父亲接我回去的时候大多是傍晚，这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视线也模糊不清了。我和父亲相互搀扶这往前走，但就是这样也会被绊倒几次。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到村口了，这时狗吠鸡鸣的声音也就越发清晰。辛苦了一路，总算到家了。

母亲说得对，我们上的大学，其实就是父亲上的大学。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他舍得给你一切，连同他的梦想，那么至少他是信任你的。如果他能一路陪你到达他梦想的那个地方，而他只是躲在光环后默默注视着你，那么，他是异常爱你的。他知道你身上流淌着他的血，你的快乐幸福就是他的一切。我们是不是应该还这样厚重的一份爱，给那个一直深爱着我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