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偷走了我们的温暖

是谁偷走了我们的温暖早在两年前，在洛州的街道我看见一个垃圾人，象所有其他的垃圾人一样，面似涂鸦，垢发如草，裹着碎衣片，踢及着破鞋，在垃圾坑里找烂纸箱，废塑料之类的物什。不同的是他的脖子上架着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小孩，当然和他一样蓬头垢面，似乎眼睛偶尔会斜翻，笑容倒很纯真。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忽而见那垃圾人在垃圾坑里翻出一个烧饼，他开心地笑了，用手扑掉烧饼上的污物，递给了那孩子，孩子笑得天使一般，接过烧饼，毫不犹豫地狼吞虎咽起来。

我心里很不舒服，又颇感诧异。急于上班，无暇多想。

又一天下班的路上，我再度看见这个流浪汉脖子上架着他的垃圾儿，穿街而过，踽踽而行。大人目无表情，孩子依然笑容如天使，看不出忧虑或悲伤。

我就禁不住地想，这两个人谁？家在哪里，或者其实没有家，四海流浪而已？他们是父子，或者别的？为何沦落至此？或者故意如此？

想到故意二字，我心中一凛。许多往事浮上心头。

小时候每次家里来了要饭的，奶奶总会给他一碗饭吃，然后会给他为数不多一点钱，客客气气地把他送走，然后叹一声“可怜呐！一定是家里遭难了”。

长大了，每次碰上讨饭的，我总会慷慨解囊，那怕我只是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学生。因为我总记着奶奶的那一句话。

记得大二的一天，我去看哥哥，在友谊路东路上迎面走来一男一女，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女人就叫住我说：“大妹子，我孩子生病住院，没钱看病，你行行好，帮一点吧。”

我稍有疑惑，略感突兀。可是一想到那可怜的孩子，想到奶奶那一句话，我便毫不犹豫地掏出身上所有的钱，那，大约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我安慰那女人：“不要难过，赶紧想办法给孩子看病吧。”

那人淡淡谢过，转身离去。

一路上我很为自己感动，想到能为别人做点什么，很是欣慰，很想流泪。

见到哥哥不由说起此事，哥哥听罢大叫：“傻妹妹，你被人骗了。”

我争辩：“不可能，不像！”

哥哥说：“所以说你傻嘛，最近街上就流行那种骗局，专门向纯真又充满豪情的在校大学生诉苦，我们学校已经出现好几例类似的情形了，我才要向你叮咛呢。”

我面红耳赤，不觉低头喃喃“不可能，她看起来那么可怜————”

哥哥便又说：“那都是装的，不然你会给她钱吗？包括那街头讨饭的，你以为都是因为遭难才讨饭的吗？他们有很多人是以此为职业的，有记者做过暗访，他们一天的收入是你哥工资的好几倍呢。”

至今我都不愿意相信我的一个月的生活费是给人骗走的。不过当我再经过街边，看着那些俯头顿首，卑躬屈膝的影子时，我会多看几眼，而不是即兴解囊。我常疑惑，哥哥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们是真的需要帮助，抑或只是骗局、职业？

每次总抱着复杂的心情离去，然后又不断自责，兴许他真有难处呢，自己却那样漠然视之是不是太过分？

不过我依然真假难辨。

两千零二年，我在苏州看一位朋友，吃完晚饭我们一起去附近的草坪上休息小憩。

刚刚坐稳，就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手捧一把玫瑰花走过来说：“叔叔，给阿姨买一支玫瑰花吧，很漂亮的，五元一枝。”

我赶紧解释：“小妹妹，玫瑰花不可乱送的，我们不需要玫瑰。”

小姑娘却并不走，一直站在一旁不停央求：“买一枝吧，叔叔，就五块钱，买一枝吧————”

我们只好起身悻悻而去。

事后我总忘不了那女孩可怜巴巴的眼神。

朋友说：“在苏州还有许多城市，都有一大帮这样的女孩，她们并不是自发的卖花女，而是有组织的，被人控制着。她们有很多是从外地拐来的女孩。不买，看她们很可怜，买吧又像是助纣为虐，很为难。”

那么，眼前那个孩子和那个流浪汉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紧跟几步，偷偷察言观色。

那小孩骑在他的脖子上，摸着他的耳朵，笑容明净，怡然自乐。那流浪汉面色依然平静如水，悠然而行，丝毫没有向路人乞怜的眼神或举动，不想打扰别人，也无视别人的注意，似乎整个世界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渐行渐远的影子，象许多可以被忽略的日子一样，飘逝在晚风里，也淡出了我的记忆。

今天早晨，当我站在秋风里，目送我的女儿上学，忽然我的视野里又出现了那一大一小两个影子，依然破衣烂衫，蓬头垢面，那男人腋下夹着个废纸箱，一手牵着那小孩，漫步而行，面色一如两年前一样平静。那小孩脸依然脏得一塌糊涂，笑容却还和天使一样明净。

我忽然想跟过去，告诉他我家里有很多废纸箱可以送给他。

可是，他只是紧紧地牵着那只黑乎乎的小手，平静如水，悠然而行，只把我的注意和热情或者还有别的都撇在马路边上。

望着那衣着整洁、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我突然流泪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着。

我有一种愿望，我想知道他们为何落魄至此？他为何还牵着那个孩子的手？如果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不去找一份工作，努力生活？如果他只是他博取怜惜的一个道具，那他为何宁愿自己饿着也要让他先吃？他又为什么无视我的注意？

夏洛蒂曾在《简爱》里说：“我的灵魂和你的灵魂平等地站在上帝的面前。”

为什么你却让我的心这样疼痛？

泪光中浮动着的还有那些面黄肌瘦、病病怏怏、席地而卧的男女老少，那些诉称亲人病危或急需学费而长跪路边的小伙子，还有那卖花的小姑娘们————

迷离难懂，真伪不辨。一时不知以什么样一种心情去回忆。

转过身，我告诉我的学生们，一个人能干净健康地生活与学习是多么值得珍惜。

放学回家，女儿揽着我的肩膀问：“妈妈，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好？”

于是噙着泪再次讲述了我的所见所闻。

女儿说：“你说的是那父子俩呀，他是活该，因为好吃懒做，老婆和他离婚了，孩子也撇给了他。我们同学都知道。”

我无语。

再一次暗笑自己孤陋寡闻。

09。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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