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釆摘的玫瑰
九五年的夏天,她和他在省城相遇。
那是个炎热的夜晚。她和她的女友范莉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散步。
“虹,有人叫你!”范莉扯了扯她的米色长裙。她立住,凝神望去。离她五六米处,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生和一穿蓝短衫的男生正望着她。半裸男生满脸微笑……
微黄的灯光下,她认出了他。
二年前,也是在省城。那次,她搭乘电车去上海路。在北京西路口,电车出了车福,车窗玻璃全碎了……车上一个提着一个大黑色公文包,穿着件墨绿色夹克的高个男生紧挨着她,不时低头看她……她奇怪地望了一眼这个留着一头领袖发型男生……
电车要停下处理事故,她下了车,等公交公司再派车来。
“嗨,你不认识我了?”他站在离她不到一米的距离。
她疑惑地看着他,一片茫然。那时的她,不善言辞,缺乏口头表达力。
“森老师,你总记得吧?我们初三班主任!”他急切地想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森’老师?!”她像个傻孩子。仍未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我呀,就是那个强!在毕业班会上,森老师让我吹了一首笛子……记得么?”他见她似有开悟,兴奋地提高了音调。
笛子?对呀!班上那个坐在后排,懦弱羞涩的男孩,在毕业班会上吹了一首很动听的笛子……记得那天,他穿了件军黄色褂子,个子一米六左右……
电车来了。在电车上,他告诉她他在上海路。
他怎么成这样了?!一副痞子习气!留着平头,光着膊子满街溜达……
她笑了笑,没有走近他。
“你在哪上班?”他笑着问。
“‘华坚’”她笑着轻声回答。
“哈哈,就在我隔壁呀!”他笑着。
随后,他跟着她后面溜达。其间,他不知从什么地方买来四罐“健力宝”。递给她和范莉一人一罐,他和男伴一人一罐。
她有生以来,第一人被男生“优待”一一收异性礼物。
他从她手上拿过“健力宝”,“让我给你开,看看有没有中奖……”
某天傍晚,她在公司图书馆附近,听到公司大门口吵吵,似乎是保安沈正在跟人干仗。
她心想,不会是强吧?
她有些担心。于是,捧着几本书,走了上去。
“C,这个人你认识吗?”沈瞪着眼,火冒三丈地冲她问。
“舅,他是我同学……”她硬着头皮,对老板舅舅说。
沈望了望她,又问“真是你同学?”
“是,舅。嗨,你怎么来了?怎么会跟舅舅吵?”在众目睽睽下,她忍不住有些小埋怨。
“保安不让我进去,所以……”他笑着搂了搂他的兄弟。
她领着他进来。在干部大楼附近,他“豪气万丈”地说:“别怕,有人欺负你,告诉我!”
“呵呵……别,千万别在这打架!这是我‘哥’公司
”她笑着打消了他想要“保护”他的念头……
在那个夏天,他来公司找过她几次。
有次是叫去他姐那吃龙虾。她和范莉吃完饭再去的。龙虾她没吃。为什么没吃?也许,那时她还没有当着男生面吃这东西的勇气?
饭后,他放录相给大家看。一层子的人,热闹非凡。
不一会儿,她便起身告辞了。
她还不习惯热闹。
印象里还有一次。他和伙伴来公司找她,说去“八一”广场玩。那天她一个人,范莉不在。
出公司不远,他笑着对落在他俩后面三四米的她说:“我们晚上不回来的……”
“不回来?”她惊讶地问他。
“嗯,我们在他家睡……”他笑着拍了拍他的伙伴。
“鬼去!”她气呼呼地像个孩子似的逃回了公司。
从此,不再见。
“姑姑,虹姑,有人找你!”她在竹林环抱的厨房里,和母亲说笑着,准备弄晚饭。
听见堂哥儿子在自家压水井旁叫她。
“军长,有什么事?”她对着灶台上一小窗口喊。
军长最近在宜春学驾照。
“姑,强来了!”军长嚷道。
她没作声,也没出去。
有关他的记忆,似乎从未产生过。
晚上,她在卧室“备课”,母亲做在床边小声地放着电视。
他来了。
母亲笑着递了杯水给他。他坐在她的床沿上。她坐在书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应他。
他和军长在同一驾校学驾驶。
从这以后,军长家成了他的客栈。隔不了几天,他就来……
每次他来了,军长就会嚷“姑,强来了……”
有次,在军长家。他无比叹息地对她说:“你怎么会从省城回来?!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为了想买辆客车,订婚了……我爸说我不订婚决不同意我买车……”
她知道,他曾经离家出走过三年一一中学毕业后,他想去参军,他父亲不同意,于是……
这是那个夏天他给她讲的。那个故事把她吓坏了一一离家出走!三年!
她理解他的父亲。
她知道他订婚后,便不再见他。
每次军长喊她,强来了的时候,她便早早吃好饭,上床睡觉。
那次,他坐在她床沿,说了一堆话……
便再也没来。
夏天在镇上“赶集”。她看见他在人潮里,右手拽着一大个子扎着马尾的女孩。他看见她,立即把那女孩的手放了……
年关,军长捎来张“请柬”。他正月结婚。
她从军长那知道他在临镇开客车。
年前,她和母亲军长等一大群人,去那个镇上“溜冰”……
军长夸海口说包教会她。
军长帮她找到了他的客车。
军长走了。她上了他的客车。
他坐在驾驶室,将头尽力后仰,满脸愁苦,深深地叹息着……
她递给他一个红包,枯燥地说着祝福的话。
他没接,也没讲话,只是哀怨地看着她……除了深深叹息,没有任何语言……
那一刻,她的心隐隐痛了。她清楚的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真正愛她……
可惜,她觉醒地太晚。
她失去了他……
她和他,连一次握手的仪式都不曾有过。
多年以后,当他驾车一百多公里,只为了吃一顿她为了款待其他同学的晚宴,被妻子闹得不可开交时……他没有申辩……
她面对他妻子的骚扰时,几次把想说的话都咽了……
当年,她的逃避,多少有对他的“未婚妻”的不忍伤害在里面……
一朵玫瑰,从未采摘,却被扎伤……
于是,她忍了所有的刺……
也许未摘,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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