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砸我心的咳嗽声

2016-07-23 20:48 | 作者:长青树 | 散文吧首发

朋友来北京做手术,无论如何要从南戴河回去一趟。几次张口想跟母亲说,又都咽了回去。

母亲已经85岁。从小得的慢性肺病,足足折磨了她七十多年。最近几年她肺功能严重减退,拄着拐杖也就能走一百多米。坐在她身边,静下心来,能听见她沉重地呼呼呼的喘气声,有时看着她随着呼吸吃力起伏的胸腔,我和她的胸一样是闷的。

为了让母亲呼吸能舒服些,给她买了一个制氧机,制氧机放在我家,目的是让她每天能下楼走一走。我家和父母家是紧挨着的两个单元,有电梯的楼房上下都很方便。就这么两步路,她都要拄着手杖过来。

一天,她拄着一个粗糙的木棍来我家,“妈,怎么没用拐杖?”我不解地问她。“出门忘了, 不愿意开门取,顺手拿了门口这根棍。”拐杖已经给她买了三年了,去年还一直不肯用,就怕人家说她老的,不行了。今年手里已经离不开拐杖了。

母亲的衰老在一年一年地加快,心酸和沉重在我心里不断增加,明显感到母亲已经陪不了我们几年了。

目前她生活还能自理。有大姐三姐两家陪着她,身体硬朗的父亲也在她身边。母亲越来越恋人了,喝望儿女们都在她身边围前围后。现实生活中这个很难做到,兄弟姐妹都已经是五十、六十、七十的小老头小老太太,大病小病开始找到身上,还都有自己的小家。哥弟还没退休,分别在两个城市工作

今年母亲过生日,在千里之外工作生活的儿女没有来。我在国外给她打电话。母亲很失落地跟我说:“今年过生日没两个人。”我和母亲说:“妈,相隔一千多公里来一次多不方便,不像过去在一个城市,生活在一起,说来就来了。”母亲又说:“我还是愿意他们都来。”接着劝她:“妈!咱都八十多了,形式上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踏踏实实地活好每一天才是正事。”母亲的思想已经固化了,很难接受了我的观点。

下午母亲状态很好,坐在沙发上吃水果。我鼓起勇气跟母亲说:“妈,我有事想回趟北京。”母亲怔了一会淡淡地问:“买票了吗?”我说:“还没有。”母亲又问:“呆几天回来?”我说:“估计得下个月。”母亲不在说话整个人达拉着脑袋堆在了沙发里,我这简单的一声走,还真让她受不了。

母亲心事沉重地进到小卧室吸氧,给她把吸氧机打开、调好、吸上,帮她盖上毛巾被。她长叹了一声说:“人走的越来越少了。”上个星期外甥刚从南戴河回东北。我心情沉重地沒有搭话,到大卧室躺在床上看书。

一会,听到母亲几声咳嗽,紧接着急促的咳嗽声一阵接一阵,那一声一声的咳嗽像锤子砸在我心上,是又闷又胀又涩的痛。下床给她倒了杯水喝。我刚躺下又听见她咳个不停。再下床给她倒了一杯酒,“妈,你喝一点酒吧,也许能管用。”她喝了一小口。这时她只能坐着吸氧已经躺不下了。

母亲喝黑黝黝泡的酒止咳,已经有很多年了。每次犯咳嗽病她的药酒都会随手不离身,走到哪带到哪,咳嗽时就喝一口。今年他不怎么咳嗽,药酒也没带来。

过了好一阵,小卧房里传来了喃喃的呓声,阿弥陀佛,母亲总算不咳嗽睡着了。

母亲吸完氧,破例没有坐在沙发上给我讲她小时的故事,直接回家了。看她出门时心情非常沉重,行动更加迟缓,感觉这两个小时她又苍老了很多。我说:”妈,我带你到医院看看吧!”她说:“不用了,就是肺子退化了。” 心理痛苦地看着母亲进了电梯。

第二天早晨,心想,好不容易跟母亲请了假,一定坐下午3点的动车回北京。

一样一样收拾东西,脑子里一出现母亲咳嗽和她苍老的背影,心就像被揪一样难受,再想起来又揪一下。整个上午,心被反复揪扯折磨着,惶惶不得安宁,放下母亲就走真的太难了。

无奈只得给朋友打电话,跟她说母亲的情况,商量可能回不去北京了。回头赶紧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我暂时不走了,千万别在着急上火。

母亲中午吃完饭来吸氧,没有再听见她像昨天那么剧烈的咳嗽,精气神也回来了。他吸完氧坐在沙发里,声音洪亮、滔滔不绝地又给我讲起了她小时候的故事。讲到她班马五芹,民国时期家里没粮吃,被她换了一麻袋粮食,马五芹从此成了大山里的媳妇。说到一个十六岁的黄花大姑娘就值五斗米,母亲竞呵呵呵地笑出了声。下午,母亲的故事一直讲到了日落。

其实,每个故事母亲已经给我讲过无数遍了。尤其是我这次从国外回来,母亲更是跟我亲不够。每天下午吸完氧,“妈妈的故事会”就开始了,而且一天都没有间断。我要做的就是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倾听,里面的人物我几乎都叫得出名字。每次她自己都以为说的是新故事,我也不揭穿她,只当第一次听到并装出吃惊的样子,不时地附和。

人老了,精神需求和物质需求一样重要,这一点往往被儿女们忽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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