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在爱的家园

2015-11-06 20:03 | 作者:捕快 | 散文吧首发

父亲理想的退休生活应该是这样的:一个简单院落,放养着满院的鸡鸭;几畦整齐的菜地,耕种着时令的菜蔬;牧放着几只山羊,天气晴好时,同母亲在山坡上看羊群追逐,听语呢喃;遇阴之日,邀三五老友在家,或饮茶聊天,谈天气收成,论家长里,或架一方桌,搓几把麻将,打几圈骨牌;平日里拾掇一下菜地,节假日享受儿女亲情

父亲退休后,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来打理院子,从屋后的山里砍来竹子、树枝,织成篱笆,围成一个小院,用篱笆把小院分隔成几块,以供放养家禽和做菜地用。又在村里买回了鸡、鸭、山羊。一年下来,父亲理想的退休生活已经初具规模了。那年我从部队休假回家,享受着父亲一手打造的田园风味的生活,小院整齐而干净,屋后鸡犬相闻,屋旁菜地葱茏,池中锦鳞游泳,院外芳草凄凄。父母脸上总带着慈祥的笑,或逗弄孙儿,或待弄家禽。这种简单而幸福的生活让我迟迟不愿返回部队。

我以为父母能在这简单而平静的幸福里安享他们的晚年,但母亲退休后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毫无征兆地打乱了这种平静生活的节奏。历经数月,母亲从县城,到省城,再到武汉,在各个医院里辗转回到家时,我们不得不接受这个无法接受的现实,母亲瘫痪了。病魔就象一根绳索,把母亲牢牢地绑在病床上,而父亲也被这根绳索套住,无法远离母亲。父亲默默送走了喂养了一年多的小羊羔,接过照顾母亲的担子。

母亲瘫痪后,曾有一段时间情绪特别不好,但父亲总是安慰她说,现在医术先进了,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我们每年出去旅游,我带你去看大海。也许是母亲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也许是期待着父亲有一天能带她去看大海,母亲的情绪慢慢稳定了,积极配合着父亲。父亲也常在天气好的时候用轮椅推着母亲,在小院里转转,晒晒太阳,看看菜地,说说今天哪只鸡开始下蛋了,明天哪块菜地该浇肥了。两个老人相守的日子依旧简单而平静,父亲的脸上又偶尔荡漾起笑意,似乎只要没有离开他的家园,没有离开母亲,他理想的退休生活就一直不会远走。只是母亲的病情没曾好转。他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来照顾母亲,小院的杂草总来不及清理,落叶常常会铺满一地。

我们担心父亲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曾给母亲请了一个保姆,但做了没有几天,父亲就把她辞退了。因为父亲总担心别人照顾不好母亲,说把母亲往轮椅上抱的时候放得太重了,或是让母亲坐着不舒服。担心晚上睡觉睡得太死,母亲叫她时会叫不醒。怕她没有耐心,因为母亲瘫痪后大小便功能也基本失常了,小便时常常要按摩许久才行。说白天她老是把母亲放在轮椅上做事去了,母亲会很孤独,得陪她多说说话。这一切只有他自己来,才能做得好。我们也只好由着父亲。

时间在去秋来中流逝,结实的篱笆耐不住岁月风雨侵袭,有的地方已有了修补过痕迹,不知名的藤蔓爬上了篱笆,形成了一道绿色的围墙,更添了几分情趣。曾经蹒跚学步的儿子也慢慢能帮着我们打扫庭院了。父亲一直无怨无悔地照顾着母亲。节假日回家,看到父亲日渐苍老的容颜,我们也曾提出让父母到县城和我们住,好有个照应,但父亲却说母亲到县城后不方便,没有电梯的楼房,天天关在屋子里,该有多郁闷啊。到县城能天天出去晒太阳?到县城能吃到自己种的菜?也许,在父亲的心底,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离开他亲手打造的家园。而年纪越大,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父亲总在打听能让母亲好起来的办法,先是求各种偏方。那些号称包治百病的江湖神医先是神吹一阵他的“丰功伟绩”,然后说母亲这样的病在他看过的病里不算什么大问题,要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但是父亲总在一次次的期待中失望。每次失望后,只要听到有可以给母亲治好病的医生,还是极其虔诚的去请回来。到后来,父亲甚至开始相信迷信了,从不相信迷信的父亲,在某个清晨,从家里背上一升米,带上香烛纸钱,爬山涉水,去离家四五十里地的一个“娘娘”家求菩萨的一碗“圣水”,回到家后,顾不得擦洗身上的灰尘,就急急地让母亲把水喝下,说菩萨说了,就会好起来的。父亲按“菩萨”的吩咐停止了用药,每天就用请回来的“圣水”清洗一下母亲因久卧在床长的褥疮,没过几日,母亲的褥疮就全溃烂了,连续几日高烧不退。等我们回家时,家里只有浓浓的腐臭的味道。父亲无助地看着我们,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但我们能说什么呢?我和妻子在家陪了母亲一个晚上,母亲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就会说起她和父亲的点点滴滴,抱怨自己拖累父亲太久,终于可以让父亲轻松了。我们决定第二天送母亲到县城住院治疗,并想要父亲去陪护,父亲沉默了,沉默是父亲拒绝的一种表达。

那个里,父亲是矛盾的,一边是他要相守的人,一边是他亲手打造的家园,他似乎无法取舍。一夜间,父亲仿佛苍老了许多,但第二天早晨,父亲终于答应陪母亲来县城就医了。

母亲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后,体温慢慢恢复了正常,身上的褥疮有了一定的好转。但医生也没有完全治好的把握,委婉地劝我们回家治疗。考虑到回家后要经常清洗换药,一个人无法照顾母亲,父亲也答应在县城住下,但节假日我们在家时,他总是想要回去打理一下他的小院。

如今,母亲在病床上已经有十余年了,十多年的时间,父亲也在照顾母亲间老去,当初能轻易地把母亲从床上抱到轮椅上的他现在已无法完成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了,除了为母亲熬汤送药,我总见他慵懒地倚在母亲的床前,或漠然地盯着电视,或闭目养神,但只要母亲一声轻轻地呼唤,他又似乎精神焕发了。

我总在想,父亲在闭目养神的时候,一定会看到这样一些场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某个清晨,携手在大海边,看一轮红日从海的尽头升起;又或是在哪个薄暮的黄昏,在那个篱笆围成的小院里,坐着摇椅,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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