砧板上的年华

A镇坐落于一个宁静的江南水乡，枕水人家，民风淳朴。A镇虽不繁华，但贫富差距还是有的。小小的镇上，生活着小小的人物。每天，演绎各自酸甜苦辣的生活。

小南一家住在邻交的村子里，与小镇的距离保持微妙的关系，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性格内向的她，不大爱出门，也不愿与人多交流。她心中潜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没人能敲开她的心门。小南，没有朋友。她黑色瞳仁中透露的幽暗与不屑，把穿梭于她生命中的每道光束冰冷地吞噬掉。她喜欢黑色，习惯在黑夜里前行。靠近她的人，被她身上散发出的压抑的气息，节节逼退。

晨曦的清风，通过未闭合严实的窗户残有的缝隙，悄悄钻进小南的房间，吹在小南乱蓬蓬的乌发上。这会儿，太阳也该升起了。阳光在小南的房间映下一地光斑，随着太阳高度角的增大，太阳愈发猖獗。犀利的光芒刺痛小南的眼皮子。

“小南，该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今天天气好，陪爸一起去镇上逛逛吧。小南，听到没有，赶快起床。”南父在小南的房门外候着。小南并不领情，有起床气的她，最恨别人扰她的清梦。而不识趣的爹，几次三番扰她的大忌。小南猛地从床上抓起一个枕头，狠狠地朝房门砸过去，然后倒头继续睡。南父听房间内没动静，依旧不依不挠地继续叨叨。小南最受不了父亲像蜜蜂般的叨叨，嗡嗡的，在耳朵边响个不停。她终于走出房门，却朝父亲白了一眼。

南父说是带小南去镇上逛逛，实则是去菜场买菜。就知道跟父亲出来没什么好玩的。他身为一个父亲却一点都不了解女儿的喜好。小南已经长大，可南父对小楠的认识，依旧停留在他遐想的小南童年的记忆中。小南与南父说不上几句话，她只是默默地跟在南父的身后。

菜市场光线弱，一条道通向幽暗的深渊。到处浮散蔬菜腐烂的窖气、宰杀的鱼腥味、令人垂涎的熟食的香味。各种气体混杂一起，使人胸口沉闷，深感压抑。小南鄙视这个阴暗潮闷的地方，时不时还有蚊子叮在她的腿肚子上贪婪地吸吮。她对来来往往的“看客”也不屑，尽管菜场人多热闹，可有几个人是真正想买菜的。大多数人只是朝小贩的摊上瞧几眼，然后便走了。

刚出锅的东坡肉掺合八角、桂皮、肉蔻等调料，香飘十里。那阵阵诱人的肉香钻进南父的鼻孔，冲击南父的每个感觉细胞，撩动每根敏感的神经，引得他口水流下三千尺，这才下定决心去肉摊买肉。在一般的印象中，通常是由剽悍的男人揽下这活，挥舞手中的菜刀，大块大块地剁肉。这时，他们身上的膘肉也跟着一块儿抖动。不过A镇情况却不一样。这个江南小镇上的男人更偏爱安逸的生活，老的少的喜欢喝喝茶，溜溜鸟，种种花花草草。在菜市场，男人们更多选择贩卖蔬菜。至于肉类区的摊贩却是壮硕的中年妇女。

那女人干起活来可不比男人差。但凡经过自己摊前的看客，女人都会吼几嗓子，招徕顾客：“嘿，来看看吧，我家的肉可新鲜了，全都是瘦肉！”南父便去这女人的肉摊瞧瞧。刚宰杀的猪肉是醉人的酒红色，每一块儿猪肉都泛着亮晶晶、可爱的油光。白的肥膘，如同细腻温润的美玉。红的瘦肉透着红宝石般富丽堂皇的光泽。这猪肉果真新鲜、上等！女人办事还真是靠谱。那中年妇女轻巧麻利地挥舞手中的菜刀，三下五除二地将猪肋骨斩切成块。大气不喘一口，斩骨如削泥。“猪蹄、猪肘、排骨、鲜肉，我这都有，要什么自己挑！”卖猪肉的女人说话、办事十分爽脆利落，完全没有南方女子的温婉，娇柔。南父迟凝了一会儿，又去其他的肉摊逛逛。这一来二去，货比三家，南父最终还是败在肉价上。小村小镇的男人分分角角都记在心里。南父带小南离开肉区时，仍有几分恋恋不舍。“小南，最近肉价太贵，等过几天肉价下来了再买吧。今天还是吃点蔬菜吧。”小南没理会父亲，对于小南来说父亲在她心中的位置就像过往的看客。

从小到大，都是南妈撑起这个清贫的家，为小南遮风挡雨。曾几何时，小南也曾把南父当做她生命中的英雄，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南父骨子里的软弱的灵魂驱使他躲在女人背后乘凉。南妈脑子里有很多计划，她想创业，南父不支持；南妈想在A镇买学区房，南父以没钱为借口，不支持；南妈想和家里的老人分家，南父说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家！结果，当年南妈创业成功的小姐妹都成富婆了，而南妈还在辛苦打工赚钱养家；学区房的房价，连年攀升，曾今买学区房的亲戚的子女既得到优质的教育，又大赚了一笔。而小南窝在乡村学校读书，见识少，眼界窄。南爸失业后，蹲在家中务农，老头老太尽挑南爸的刺，嫌弃生了个没用的儿子。家中气氛异常沉闷。小南不指望父亲能有什么大作为，只是希望他做事能拿出点男子汉的气魄来。

买完菜后，南父肚子有些饿。他带着小南走了几家馆子。他点了一大碗满满的青椒肉丝面和一碗清汤寡水的漂浮着零星几只薄皮的小馄饨。几只可怜的小馄饨全是薄透的皮子，一星半点儿肉沫子都尝不到。“小南，待会儿馄饨吃不下，可以剩着爸爸来吃，爸爸不介意的。”就几只破馄饨皮甭说吃不下了，就是送给小南，小南都不稀罕。这是个什么样的爹啊。自个儿吃满满一大碗面，却让女儿喝清水。他难道不清楚小南这只小馋猫，满眼渴望地盯着他手中的那碗面，不住地咽口水码？小南气不打一出来，甩下筷子就走人。

小南气父亲的自私，气他的头脑简单，气他不能做一个家的顶梁柱为妻儿遮风挡雨。A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卖猪肉的中年妇女。因为，她们身后的男人无法为她们遮风避雨。女人只能自强！只能靠自己撑起一个家。为了孩子，为生活，人到中年抛头露面，把青春和心血洒在这块阴暗潮湿散发着窖气的场地上，把最美的时光和旺盛的心力留在沾血带腥的屠宰砧板上。女人不是生来就是女汉子，这完全是生活给她们出的一道选择题。时代光速前进，经济飞速发展，卖肉的女人在时代的洪流中选择一颗坚强的女人心。

南父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清汤，喃喃道：“这孩子怎么了，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小馄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