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纷,故旧里草木深

2014-03-26 07:41 | 作者:鍩`唁〆 | 散文吧首发

每一次路过高笋塘转盘的时候,我都会潜意识地朝那个卖百货的小卖部张望。七年前,小卖部门口摆着一把藤椅,上面坐着一个胖胖的男人,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肚子,常乜斜着眼打量拥挤的大街。

偶尔,他也会站在大街上跟附近的摊贩打纸牌。生意来了的时候,他把牌扣在纸板上,胖胖的身体爬上爬下,身手敏捷。他带财运,小卖部只有他守着,生意才好。坐在藤椅上的他,笑容可掬,一团和气。每每思量,他迅速长胖,居胖不下,应该给这个职业有关吧。

他是我的发小。从小身体健壮,骨骼粗大。有一年他家打牙祭,一大钵回锅肉被我俩悉数收入肚内。那个时候,他一点也不胖。粗眉大眼的,很招女生喜欢。他高中毕业后,到绸厂做了几年合同工。后来就摆市,不赚钱,就盘下了这个小卖部,终于安生下来。

我常常到他的店里去耍。吹完金庸的武侠小说后,他就给我摆谈这个城市各种乱七八糟的奇闻。有时候,逗得我开怀大笑。

我很享受那样的日子。无聊的时候,我都会去他那里。一阵天南海北的胡侃之后,人无比轻松地回来。

有一段时间,他坚持吃减肥药,想要瘦下来。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他对我说,解手出来都是油水,可就是不掉膘。我很为他担心,他胃口好,睡眠好,又不运动,肥胖者的三大忌他都占齐了。听说有一次,他坐在藤椅上打瞌睡,摔倒在了街上。无意当中,他自己成了这个城市别人摆谈的奇闻。

生死毫无征兆。当朋友发信息来说他死了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相信,因为前几天他都好好地坐在藤椅上,稳如磐石。

但他确实死了。一觉下去,再没醒来。

那个小卖部至今还开着。去年这个城市进行立面改造,小卖部出落得漂亮了。

但门口的藤椅却没有了。我每一次张望,心,无比寂寥

节的时候,天一直阴着。阳光被埋藏在厚厚的云层背后。

突然接到电话,说初中同学聚会,规模较大,有十几人参加。问我参加不。我愣怔了一会儿,回答说参加。初中同学很少见面,有许多人我都不记得了。常见面的,就是居留在这个城市的几个同学。其他的,像候一样,在不同的城市之间迁移。

我一直担心怕认不出同学而尴尬。毕竟,毕业分别快二十三年了。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音容笑貌,已非昨日。

及至见了面,我还是一一认出他们来了。尘封的记忆打开决口,那些年少往事汹涌而至。

有人问,偶像怎么没来啊?组织者说,喊她了,她有事晚些来。见我一脸惊异之色,便说,她回涪陵了,不去福建了。

偶像是我们班男生倾慕的一位女生。娇小的脸,娇小的腰身,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挂在脑后。走起路来,轻盈曼妙,像跳着舞蹈一样。我常常记得,她穿一件深蓝的上衣,脑后的辫子很好看地摆动。后来,当我读到“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这样的句子时,脑海中就浮现出她的画面,娇小的腰际,长发很好看的摇晃。

读书三年,我们很少说话。读到初中快毕业的时候,她突然没来了。座位空了很久,我的眼前便没有了辫子好看地摆动的情景。慢慢地,有了关于她的谣言。说她跟附近的一个工人私奔了。去了遥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听着这样的谣言,我怅然若失。

再后来,我一直没有再见过她。

吃到快离席的时候,偶像终于到了。她进来时,我没有认出她,我以为是服务员大姐,我冲她喊,来一份莴笋,要嫩点的。一桌人笑起来,说你敢跟女神这样无礼啊,罚酒。

我认罚。

酒苦涩地灌进喉咙,我看见偶像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眼角的鱼尾纹深入发际。曾经的一头青丝,染成如今流行的板栗色。

相见不如怀念

我情愿她停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的记忆里,她深蓝色的衣服,长发及腰。

老屋被拆的时候,我正在城里喝酒。房间里酒令喧天,笑语欢颜。我清启红唇,白酒的醇香在齿间弥漫。电话那头传来声音,你回不回来,要拍照留做纪念还来得及。白酒下肚,酒意上头,霎那之间一阵昏眩,仿佛时间静止,山河失色,我陷身在无边无际的寂静里。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沉迷在城市的森林,已不大习惯行经回归老屋的道路。那个有着低低屋檐的老屋,那个在天地之间倔强挺立的老屋,已经寂寞得太久。

春节烧香,顺道看老屋。推掉了,断垣残壁,瓦砾里长出野草,在寒风中萧索摇曳。阶沿还在,石头上长出薄薄的青苔。当年,我就坐在这样的青石上,看流萤飞舞,银河漫天。多少个晴朗的夜晚,我独坐在院落的阶沿上,期待着月上东山。记不得多少个夜晚,那白霜一样的清辉,在我童年的幻想里穿行,低绮户,转朱阁,照无眠。

现在,东山已经夷为平地,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城市的步伐正在逼近这座渐渐荒芜的村庄。而我的老屋,就在这巨大的脚步声里支离破碎。

在老屋的地基上徘徊许久。没膝深的野草裹挟着我。在墙角处,我无意踢出一只搪瓷大盅,压瘪了,沾满了泥土。

我还是认出它来了。就是这只搪瓷大盅,每一次我放晚学回来,母亲都会在灶膛里给我煲饭。每一次,我从灶膛里取出来,喜洋洋动漫www.xyydm.com搪瓷大盅都带着灶火的余温。

这只搪瓷大盅什么时候废弃的我不记得了。它已经掉了漆,斑斑锈迹里蜷缩着幽暗时光。那曾经有着苍白月色的时光里,我渐渐长大。

伴随着我长大的老屋推掉了,自此以后,旧故里,荒烟蔓草。

世事无常,唯常别离

红颜老去,别离当年对镜贴花面如玉,恋情生变,别离耳鬓厮磨轻衣弄笑,生命逝去,别离滚滚红尘与血肉情谊,甚或,老屋圮倾也是一种别离,别离的是炊烟袅袅与声息可闻。

时光不可逆转,别离的笙歌处处伏笔。

此刻,眼前新人欢笑,一转身,已是零落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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