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不再来

秋 天 不 再 来

文/暮千雪

庭前的菊花烈焰熊熊，在明媚的秋阳下结成一片灿灿锦波，这波，映湿了双眼，映湿了心，我知道，秋天又在渐行渐近渐深。

秋天，一直是我钟爱抑或眷恋的季节，然而，秋天也是我最难捱的季节。在秋天暖暖的阳光里，我时常眩晕，时常恍惚，时常觉得自己行于梦境，这，或许缘于你留给我的那个梦，太美太美,美得我多年以来心甘情愿的耽于其中不肯醒来。

以至于，在嫁作人妇的那个秋天，我与已成为丈夫的男人行走在另一个小城里。丈夫得意于身边一身玫衣长裙的女子如何的牵绊住那么多艳羡的目光，而长发长裙珍珠色皮鞋的玫裙女子一改往日的沉静，喋喋不休的向身边人讲述自己不着边际的见闻，以此证明自己是多么的快乐。

只是，在路过街边一棵粗大的白桦时，女子不经意的抬头，叶隙间流泄的缕缕秋阳，那熟悉到骨髓里的场景呼啸而来，伴随的还有呼啸而来的悲伤。而距此最近的临街的音响店里居然飘出的是姜育恒忧凄恻绝的：别让我一个人受，别让我一个人醉，寂寞的夜里……。

所有的坚强就在那一瞬轰然碎裂一地，女子就那样伏在身边男子的肩头呜咽失声，直到无力的蹲在树荫里抽泣，吓的男子束手无策，路人纷纷侧目。没有人能知道，一袭翩翩玫裙的女子心里是如何的悲凉……

原以为，自己的离开可以成全你的幸福，可是，在这个季节往前再往前的春天，我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那天窗外正春雨绵绵,落地玻璃上的雨水密集的蜿蜒。

曾多次出现在你我之间的小丫头，如今已是邻家有女初长成了的表妹忐忑的问：姐姐,你幸福么？

对不起，这么久来，我还是个笨拙的女子， 最不擅长心口不一，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发问，问得我一时无语，然后笑得很干涩。

表妹又吞吞吐吐地说:我见着那个……哥哥了！

明知表妹的吞吞吐吐是不愿扰了我的平静，可是，她还是扰了，而且扰的很彻底。

我是希望你幸福的，即便这幸福的前提是你将我忘记，甚至将我从记忆里一键删除，我……都愿意。可是，表妹说你离婚了，表妹说你想跨过千山万水来寻我。

惊鄂之后，想大笑，却泪水横飞！

怎么告诉你？在猝然分别后，骄傲矜持的我是如何在暗夜里偷偷地溜到那棵白桦下，那是你每天守候我的地方。嗅着宛若还留有你的气息的空气，痴望着归巢的乌鹊呢喃着盘旋在苍苍寂寂的头顶……明明知道你不会再出现，却偏不肯离去，像是负气，又像是偿还你付给我的等待，等得而无望而委屈。有多少次，四起寒风吹乱了我的发丝，吹的我衣袂猎猎作响。当不胜风力时我便蹲在雪里，幻想你摊开的双臂，幻想你灿若星辰的笑眸。 面前不断呼啸着来来去去的车辆，带来片刻的灯火后又抛下一地的冷清。中间曾有几辆大卡车载满着过冬的大白菜呼啸而过，那白菜凌冽的味道久久的弥漫在寒气中。那味道停伫在我的记忆里多年一直不肯散去，某年的冬日黄昏,行走于另一城市的街头，一辆大卡车擦身而过，那曾熟谙的味道瞬间便让我泪流满面。我下意识抱紧自己双肩，恍若又回到了那些个凄清萧瑟伫于街边守候你的黄昏。

怎么告诉你呢？这么多年，在人海中走啊走，想让时间空间繁杂事务来冲淡对你的记忆，可是，光阴带走了许多，唯独沉淀出关于你的一切。你的眉目容颜毫发毕现的占据着记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明知你在世界的那一隅，却总是下意识的在每条走过的街上寻你的那张面孔，有某个身形携着你微微的一点相似，我便心跳的不可抑止，然后驻在原地泪洒衣襟。

怎么告诉你呢？这么多年，一直有寄人篱下的恓惶，时常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街边等着家人的认领，等着一个人从天而降的牵住我说：走，跟我回家！可是，我知道，我躲在这世界的一角，你是无论如何找不到的，即使可以，你也不肯来寻，你还有你要守的一处幸福。

怎么告诉你呢？这么多年有多少个梦境里和你相随，梦里我在笑，而更多的梦境里，是你我之间那段崎曲小径，怎么走也走不到你眼前，你向我伸出手，却怎么也牵不住，只能任你焦灼的泪眼渐渐退去。即便醒来的心准会哭泣，可是我却爱上了夜晚，如果梦里能看到你年轻的容颜，如果梦里有你相守，我宁愿长睡不醒……

要怎么告诉你呢？这么多年，我依然爱读文字，甚至成了我唯一的依赖。我依然爱种花，我还学了古琴， 还有了一手好厨艺。尤其是，我已被多年的思念打磨的温婉顺和，不再棱角分明，不再激烈偏执。 见过的人都说我是个娴静美好的女子，我不敢确定是否真如此，只是暗里一遍遍思量，这样的女子，是不是你想要的模样？

怎么告诉你？这么多年， 我还是爱落泪，对不起，这个当初令你束手无策的毛病在离开你后更是变本加厉，虽然我苦苦的参悟着爱与生命的主题，像个行者那样的不遗余力，却还是动辙落泪，只是这泪已不再是单一的味道，更多时，我会含泪而笑，在这世间，我终是被人彻心彻肺的爱过一回。

怎么告诉你？我是多么的愚笨，万丈红尘给了繁华炫丽荡气回肠足够的资源，可惜我注定驾驭不了一场庞大的人生。我的人生只能简单再简单，简单到一场人生就仅同于一个人，一件事，一段年华，一场爱……她们笑我，得来不易的一场人生，硬是让我奢侈的浪费掉。

百转千回，千回百转，骄傲到骨子里的我，该怎么告诉你？其实，这一生都是活给你看，唯恐哪里一点偏差，辜负了你曾经那么狂热的爱恋！

可是，你真的要寻来！！！表妹说，你说只要我愿意，你便会迢迢万里的赶来，你不能再将我丢在人海里流离。

一瞬间，眼前冰河解冻万千花开，狂喜的奔至窗前，欲伸手一探浓密的雨丝，却被冰冷的玻璃挡回。挡回的何止是一双手？跌坐在地上，驼色地毯将泪水一一收的不留痕迹。

你我相隔的何止是千山万水？不论承不承认，愿不愿意，我们都已落地生根在光阴两岸，动丝毫都会伤筋动骨累及无辜。今生的命运罗盘已被我们打碎，无论如何已拼凑不起来了，我们就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成全各自身边人的幸福。

如果说，上一次的分别是场堵气，心里还有隐隐不绝的等待，这次便是真的放手告别彼此生命里的山山水水，我又如何不心痛？

我知道，此去经年，你我真的离散于人海；

我知道，此去经年，我终成人海里一俗妇,，再也没有人辗转打听我的消息，再也没有人在不在乎我是否真的幸福快乐。

我知道，此去经年，即使再不幸福也要假装自己很幸福。

我知道，此去经年，你我的秋天再也不会回来。

我知道，此去经年，我依然会沉迷你留给我的那个梦，依然会眷恋秋天，依然会在裹在秋天的阳光里忧伤，就如此刻，遥望窗外碧海苍穹眼也迷离，心也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