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别 光 棍 （散文）

说的这个故事距今并不遥远，早年我所住的村子是远近有名的光棍村。还不是天老地荒，地里不出庄稼，连年水灾不断、逃荒要饭，年轻的小伙子嘴顾不过来，自然也就娶不起媳妇养不了家。加之兄弟多，能把长房圆起来就算做父母有能力了，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也就都成了光棍条。再说光棍庄出了名，外地的姑娘也就更难嫁进来了。从我记世起，五十户人家就有七八个光棍汉。

随着年龄的增长，尽管小日子有所好转，那些老光棍们都相继白发染鬓，生活能力也越来越差，要想找个老伴也就更难上加难了。这些独乐者们多为一人有饭一家饱、一人有衣全家暖，夜伴孤灯不谈不说无知心，辛辛苦苦了然一生。

要说在年轻和壮年时代，他们又何尝不想偷吃人间禁果，过一点乐于天仙的快活日子。特别是在辛苦之余手里有一点活套钱的时候，总是在夜晚费尽心机带些礼品去找小娘们去寻开心。提起这些旧话，他们中间还真有一些情趣的故事。我记得早年中学时代假期参加生产队集体生产，队长多分配我和光棍汉们在场头做些杂事，休息的时候净听他们谈一些值得骄傲的美事。

光棍村也有赖汉子取仙女的特殊逸事，还是建国前村里有一家较富庶的人家，当家人当保长，在小地方也有一点势力。只可惜生了呆儿子。荒年时一家穷夫妇都饿死了，留下了只有六七岁的孤女，保长抱家来收养，在女孩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就强迫同他家的呆儿子圆了房，没想到几年以后，小女孩出落得一朵标标致致的水仙花，保长到建国后穷人翻身，接受新政府的管制。小媳妇当起了家，用乡土话说呆子睡觉不发阳，也就是说根本不懂得性生活，这小媳妇怎么能受得住如此的寂寞，春心泛起，正好迎合了光棍们的垂涎。要说随意地欺负这小娘子还不是好说的，因为这小娘子还特别凶狠，不轻容易让那些轻薄的男子靠得了边。当时的生产队长是村里的一霸，疯狂地想霸占队里所有的小媳妇，当然更想吃这天仙小美女的豆腐，而这个小娘子偏偏不听他的话，绝对地不服从，还掀了队长的耳光。

说来奇怪得很，对光棍的亲昵她却特意施舍。但有一条，就是不能让这群光棍汉为了她争风吃醋。必须有条有理，相互礼貌，用她的话说就是也让这写饿汉们解解馋。所以她俨然成了光棍们的首领，谁表现得好，就犒赏他一次相好。谁表现差就没有他们美味的份儿。嘿，当时生产队还真和谐了二年，俗话说人穷志短，原来光棍汉们都不想苦，吃浮头饭，甚至偷鸡摸狗，那知有她这首领的领导，竟然整个村子反而变得太平无事了。相互间为了有个好的表现，都变成了高姿态，谁也不愿意在众人面前现丑。只是有些老眼光在说这位小娘子有点伤风败俗，知道小队长都被吃了闭门羹，也就没有一人敢在她当面说了。

小娘子也不知是荒年带下的什么病，那么多有能力的光棍汉也没有能够生下个娃儿来，只到三十多岁才从路上拣了个多肉。还算有了香烟后代。家里过的还圆团，因为做杂事不需要操心，那些光棍们都是争先恐后地帮她，她心地也很善良，每天没事就忙着纳鞋底做针线活，光棍们身上套的脚上穿的都是她精巧的双手做出来的，用她的俏皮话说这些没娘的孩子还真叫人操心呢。

我这里不禁想起了一个听来的民间故事，说有一个荒岛居住着十个年轻的光棍汉，过着野蛮的角斗生活。竟然有一个俏丽的女子想跑去改变他们的生活。好多好心人都担心这些常年凶野无羁的男人会把她美丽的肢体给瓜分了。她却很有信心地独身到了荒岛。没想到奇迹发生了，她去后这十个野男人都服服帖帖地拜倒在她的裙下，成了惟命是从的臣民。原来她去以后，这十个男人为了竞争地得到她的欢心，不得不各自都要强地表现出文明来。就这样订下了公约，她同每个男人单独生活一年，替他们每人生个孩子，十年以后十个男人都非常依恋地把她送到岸上，到后来这个荒岛异常繁荣，那十个后辈都成了外界大社会的人物头，上百年后荒岛成了世界著名的风景胜地。研究岛史的评说家们都把这个岛屿的兴盛归功于那位了不起的魔力女人。

是的，就象我们村里的这位早年的小娘子，她也应该称之为传奇的好女人，随着岁月流逝，光棍们都相继老了，我亲眼见到已是老女人的她将这些光棍们一一依依送别。不久前，庄上最后一名老光棍又患了不治之症，尽管无回天之力，她还是为老光棍跑上跑下，争取民政部门多给一点钱，替老光棍治病，让老光棍能够都弥留一会世界。在医院里也是她精心照料，喂茶喂水，方便起居等。但最终没有挽留得住。老光棍的葬礼是村里集体操办，守灵者只有她一人，跪在旁边，老泪纵横地痛哭着。别人把她拉起来，她却说没儿没女的就要有个人哭着为他送行，这样他到阴间少受罪。这个女人还戴着白孝巾一直把老光棍送到归仙处，人生的后花园。

当年的光棍村终于脱去了帽子，光棍村其实并不是大社会的人口不调所至。就象是一顶很丑漏的绿帽子，在这处穷乡僻壤的小角落阴影笼罩了几十年，当然人们也不会忘记这位已经衰老曾经呵护过光棍的女人。也许是日子好起来了，目前这个村已经是大市的小康示范村，成排的别墅闪耀着辉煌。这里的后辈们再没有娶不到媳妇的，连城里的姑娘都结伙往这里跑。为了记住这个耻辱，庄上有两个走出去的经理富户大套腰包，拿出几十万来建个“光棍”发展基金。还特地把这位可亲的老娘子送到镇敬老院，生活费都是后生们的，逢年过节他们都带上礼品争相慰问。是啊，他们正在以实际行动彻底地送别“光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