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春天

2008-07-26 01:19 | 作者:甘甘 | 散文吧首发

一个年轻生命,一颗善良心灵,一个平凡的农民,一生苦难的遭遇,在生命的抛物线尚未到达顶点时,骤然坠下。留下了年已六旬两鬓苍白的母亲老泪纵横,留下两岁的儿子不懂事的寻问“爸你睡了好久啦,还不醒来啊!”二十年来不曾感到自己长大过,成长的滋味瞬间体会,却是用生命作为代价。

哥的离去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些天经常在里见到他,是他生病前面容清瘦,神采奕奕的样子。他却始终不和我说话,任凭我呼喊“哥难道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你最疼的小弟啊!”哥在我的视线中变得模糊了,最终消散开去,像烟一样的飘渺,像云一样的遥不可及。醒来,我呆坐在床上,抹去眼角的泪痕,不想让寝室的兄弟看到,已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哭着从梦中醒来。

去年天说不出的平常,乏味的生活千篇一律地继续着,照例每周给家中一个问候电话。爸说“家里一切都还好,你认真学习把期考考好,早点回家。”我埋怨:“爸,你是不是感冒啦,看声音都嘶哑了,您在家里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挂断电话,叹了口气,继续着我堕落的大学生活。期考终于结束了,比预想中的还要差,不过回家过年的兴奋很快冲淡了因考差而灰暗的心情

两个小时的车程就到家了,真后悔当初选择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求学,这样完全体验不了“身在它乡,人在旅途”的漂泊感,要知道这种感觉对一个爱好文学青年是很重要的。晚饭过后,陪着父母坐在一起聊天(刚回家,所以不好意思跑出去找同学玩)。父亲一脸凝重,眼中闪过几丝哀伤,然后说:“明后天你去乡下一趟,你三哥生病了,去看看他吧,他挺挂念你的。”我说:“好啊,没什么大碍吧,我也正想要去伯伯们那里玩一下。”“你还要瞒着他到什么时候?”妈妈激动地说:“你三哥病得很厉害,医院说是癌症,怕是活不到明年天……”我一阵沉默,“怎么会这样啊!”“唉!可怜的孩子,一辈子都在吃苦,老天爷也太无情啦……”之后的话我全没听进去,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空荡的剧场一般的死寂、空白、毫无知觉。心像被撕裂了一样,想哭却发不出声音,心里在一直说着“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去看他,我不要去面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跑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关掉灯,趴在床上,任泪水肆虐地流淌。

第二天,2007年2月3日,离农历新年还有两周,红着双眼,踏上了去乡下的汽车。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我更怕自己忍不住,在哥面前痛哭涕零。一条多年来来来往往不断经过的路,一条满载着我童年梦想的路,一条通往生我养我的故乡的路,这次显得特别的漫长,如同我飘散的思绪一样的没有尽头,而我,也害怕走到尽头,面对那个曾经陪着我走过童年的那个人。我反复地听着筠子的《春分》,一个逝去的声音唱着“来啊来看那春天她只有一次啊,而秋天是假的,生活多遥远啊,你不要不要脱下冬的衣裳,你可知春天如此,她一去就不再来……”,人群中,从不曾哭泣的我此刻泪水却轻轻地滑下,望向车窗外,看萧瑟的村落在寒风中颤抖。叹息:春天好遥远啊,离他!

在村口,我下了车,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风夹着泥土的芳香扑面而来,我亲吻着这可爱的土壤。一个身体瘦弱的青年男子,担着一担沉重的谷,汗流浃背,在狭窄和田埂上艰难地向前行走,记忆深处的哥哥的形象又浮现在我眼前,亦如祖辈们那单一永恒的背影,我放慢了步伐,想更深地亲吻这片可爱而又深沉的土地。到家了,大伯母首先看到了我“孩子,放假啦,爸爸妈妈现在忙不,什么时候来啊?”“恩,过几天吧,他们就都有时间了。”“哥呢?”我问到。“在屋里,你看看去吧,得了这病,家里的钱用完了,人家医院也不让住,就搬回来了……”大伯母哽咽着,眼中一片茫然,无望。也许是因为哭的太多,眼睛干涸,深陷得厉害。进了屋看着另外几个亲戚在陪他说话,面色腊黄,瘦得只剩下骨头。“哥”我挤出了一丝笑容。“小弟,你回来啦。”“恩。”我不忍去正视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男子。哥说:“来了就到这里多住几天,这些天其它的哥哥姐姐也都要回来过年啦,一大家人在一起热闹点”,“好的”。这就是我唯一的回答。我不敢多说什么,因为我怕自己没有他坚强。这种生离死别时的对白,在电影中我看到了很多,也感动过,但是这一次,我的心却是揪心的痛。哥在谈话时候没有涉及自己的情况,更是竭力避免谈病情,他尽量使的精神充满活力。看着他,我好心疼,我知道这是一个顽强的生命正在做着生与死的最后抗争,作为兄弟,我无能无力,只能祈祷命运不要这么无情。

2007年2月10日,离农历新年还有七天,我在乡下也刚好住了一周,这本是中国人最快乐和喜庆的日子,因为这是一个家人团聚的时刻。但此时,一个阴影却笼罩着整个家庭,它是一个梦魇,却无法醒来。这一天,我离开了这个贫苦的村庄,面对现实我无能为力,连说抱歉的资格,还是幻想着坚强的哥能顺利地熬过这个难关。当村口的老树消失在远处的寒风中,我转过头,擦干脸上的泪水,想起了哥的身世。也许,是天使想把哥带去一个没有苦难的地方吧,毕竟他的一生太悲苦!在他一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为了生计狠心丢下他,从四川改嫁到湖南,到他三四岁时才把他接过来,在农村,这样的出身最遭人歧视,听长辈说哥从小就没少受责骂侮辱,看人家的白眼是家常便饭。可是他善良、隐忍,自小就很懂事,没读很多书的他,无怨无悔地承担起家里的生计,赚钱送弟妹上学。我堂兄很多,他人最好;我堂兄很多,他命最苦;我堂兄很多,他和我感情最深,靠着双手的苦拼,盖了房,娶了老婆,以为一切苦难即将结束,以为以前的付出终会有回报,以为新的生活就在不远处等他……想着想着便睡着了,也许是太伤心,或许也是太累了。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希望冬天能够再漫长些,因为我怕春天带来的或许并不是生机,我尽力克制自己不要想这样的结果,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2007年2月21日,农历大年初四,我们一家人回到老家,祭拜先人,拜访亲戚。看到了哥坐在阳台上沐浴着阳光,和先前相比又瘦了些。他的眼神告诉我们,他么希望自己能像这高升的太阳一样尽情地挥洒生命的激情,毕竟他才30岁,一个人的黄金年龄啊!哥没有说话,遥望着远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我的心猛的收缩,一种说不出的窒息。

2007年3月1日,农历大年十二,我带着太多的不舍和无奈回到学校,仅留下一份牵挂和祝福在家里。校园的林荫道上,人很少,却都带着新年的喜悦,呼吸着后清新的空气。远处郁绿苍兰的山林,展现着生命的绿意和生机。春天来啦,是啊,春天就要来啦!我感想,也许春天真的能带来万物的苏复,生命的回归。寝室的哥们看到我来了很高兴,非得要去喝几杯。我同意了,也许酒能让我淡忘些许现实生活带来的不如意,能让自己的大脑被麻醉后安稳的睡去。开学的日子临近,同学们一批批都回到了学校,每个人都在讲述着自己在假期的故事,我选择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同学们说我变得沉寂了,我苦笑。

2007年3月4日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又是一个欢庆的好日子。上午我独自去爬山,,看着一些花儿在风中胆怯的抖擞,一瓣,一瓣落地,叫人怜惜。下午爸爸打电话告诉我,早上的时候哥走了…哥真的走了,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心,很痛,很痛。这么快,一个生命,一个我在新年时还见过的生命,就这样走了。即使它是那么的不愿意,还是没能避开命运无情的攻击。电话和着泪水一齐摔落在地上,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我看到了自己眼中的绝望,我感到了生命的无可奈何。哥走了,结束了一生的苦难,却留给了亲人无尽的伤心。黄昏时,惨淡的夕阳慢慢的西沉,空气中弥漫着悲凉的气氛,我在回家的旅途中哀叹,痛心。哥走了,他从容平静的面对着死神,以足够的勇气坚持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现在僵直的躺在那里,没有了生前的笑容,也没有了痛苦时紧锁的眉头。他两岁的儿子摸着他的脸天真的说:“妈妈说爸爸睡着拉,你们为什么不给我爸爸药吃啊,我爸爸要吃药啦。”任再坚强的防备也阻挡不了泪水泉涌般的流下。一个生命才开始,就草草的结束了。

春天终于来了,校园里的花开得特别的灿烂。我写下这些文字,记录一个平凡的生命轨迹;我写下这些文字,怀念一个在春天即将来临时离去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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