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脚母亲(豫原于天津)

2017-05-14 15:11 | 作者:豫原 | 散文吧首发

母亲今年96岁了,耳不聋眼不花,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红扑扑的,精气神蛮大,街坊四邻都夸她身体硬朗,扎实,说她越活越年轻了。我们全家几十口人都满怀信心的准备着给她过百岁大寿了。

我母亲出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那时的旧中国还处在封建社会。听母亲讲,我外祖父母家虽然也是普通的庄稼人,但他们的思想却很封建,守旧。母亲三四岁就开始裹足了,嫩小脚趾用裹脚布一层层缠起来,紧紧地裹向脚心,一年又一年,除大脚趾外其余四个脚趾骨都弯曲变了形,紧紧的爬在了脚心上,整个脚就像一个小粽子。裹脚之痛苦是现代女孩难以想像的。

母亲十八岁嫁到我家与父亲结婚。从此,与我父亲一起支撑这个家。我父亲是个老实把脚的农民,忠厚朴实,一辈子只会种地。母亲中等身材,慈眉靓目,满脸秀气。她贤惠,善良,勤快,具有东方女性传统美德。打我记事起,在我的眼里母亲就是个闲不住的人。从,从夏到秋,白天与父亲一起下地干活,整地,栽种,施肥,除草,收割--------,晴天一身汗,天一身泥,没一天闲的时候。除此之外,母亲还要操持家务,做饭,照料我和弟弟妹妹。母亲的小脚给她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特别是下田里干活,简直就是受罪。脚踩到松软的土地上,鞋就陷进土里,弄得满鞋壳的土。地湿发粘,鞋不是被沾掉,就是连脚一起陷进泥里。母亲为了防脚陷进泥里,遇有这种情况,她就穿双大点的鞋,在鞋壳里塞些棉花,再用鞋带将脚系紧。母亲的脚常常被磨破,流血。一次我看她晃晃悠悠地从地里回来,我急忙上前扶她,母亲却像没事似的说不碍事,可能是脚起泡了。到了家里,我急忙打了一盆水,叫母亲洗脚。当母亲坐在凳子上脱掉鞋和解下包脚布时,我惊呆了,母亲红肿的双脚流出的血沾在了包脚布上,将包脚布都浸透了。当母亲解下包脚布后,我看到了母亲的脚,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清楚地看到母亲的双脚。母亲红肿的小脚就像两个小粽子,四个脚趾紧贴在脚底上,像干瘪的老姜,而且都磨出了血。这是人的脚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的心颤抖了,刺痛了,害怕了。自此以后,我甚至不敢正视母亲的赤脚,想起来心里就发寒。

天 ,男人们总算有了点消闲的时光,而女人们并没这个福分。冬天,我母亲似乎更忙了,白天做家务,晚上纺棉花,在昏暗的油灯下常常干到深。纺出了线,还要赶着织布,织好了布,母亲又忙着给我和弟弟妹妹们赶制过年的新衣。再忙再累母亲从没叫过一声苦。过年了,母亲给我们穿上她亲手做的花格格粗布新衣,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脸上堆满了微笑。

1957年,我考入了初中,学校要求学生住校。每周六下午放学,周日返校。那时学生要自带干粮,我家离学校七八里,周日返校时母亲只让我带三四天的口粮,因为多了怕我背不动,累着我。中间家人还要给我送一次,送干粮的事多是母亲。有时父亲送,母亲总是说你地里活忙,还是我去吧。母亲背着一篮子干粮,走七八里土路,到学校时已累得气喘嘘嘘了。每次我看到母亲汗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就有说不出难受。我也不只一次的对母亲说以后叫父亲或别人来送,可还是母亲送的多。一次母亲感冒刚好给我送新做的菜包子,我看母亲脸色蜡黄,问她是否病了,母亲说有点小感冒,已经好了。我心疼地埋怨母亲道:“娘,你病啦就不要来送了。”这时母亲一边抚摸着我的头,一边疼地说:“几天不见你,娘也想你呀。”我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眼泪如泉水般地涌了出来-------。

1963年,我高中毕业后当兵来到了天津市。近30年的军旅生涯使我的情况发生了许多变化,天津成了我的第二故乡。2000年前父母常来天津住,母亲80岁后不再来津,说城里不方便,不自在,住楼里瘪屈得慌。父亲去世后,母亲在老家与我的小弟一起生活,我和家人常回家看她。

去年国庆节期间,我带全家回乡看望老母亲,在电话里母亲得知我们回家的时间,那天一大早就站在村口张望,等我们回来。我在车里老远也看到了母亲的身影。当我下了车快步向母亲走去时,母亲晃动着小脚步履蹒跚地向我们走来。此时,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我上学时,我入伍参军时,我回家探亲时母亲在村口送我、接我的情景,我和母亲的眼睛都湿润了------。

在家的几天里,我陪母亲说话聊天,话题也多为我小时候的事。一天,我老伴从箱子里取出一双在天津买的老美华鞋,要给母亲穿上。母亲看了看尖尖的小鞋,一脸的惊愕,说咋还有这鞋呢。母亲拿过鞋,左看右看,在脚上比了比,说还是有点大。我老伴说这已经是最小的号了,也只能凑合着穿了。这时,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给母亲端水洗脚的情景,要给母亲洗洗脚,可母亲怎么也不让我洗。

我的小脚母亲为家操劳一生,含辛茹苦,生育我们姊妹八人,如今四世同堂,其乐融融。是她用一颗坚强的心,一双勤劳的手,一双坚实的小脚打出了我家的一片天。有老母在,就是我家的福。

———— 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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