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

小妹经常打来电话，寒暄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务事，相互问候生活的状况，便会草草挂了电话。其实在我的心里，魂牵梦绕着一声声感激之情却难以言表，让我在记忆的深处始终残存着一种愧疚折磨那泯灭不去的灵魂，对小妹的感动也就一直如发霉的种子，埋在内心时刻潮湿的土壤里。

小妹具体是什么时间出生的，我一直是未知。我清楚地记得在我有了记忆的时候，不知觉中就多了个小妹，那时父亲在外面工作，而我与母亲在乡下，小妹是母亲带回来的，母亲对我说这是我的小妹的时候，我明显看见了母亲那悲伤而无奈的眼神。我并没有去追根寻底那个哇哇哭叫的小妹是何处而来，当时我知道我的母亲在有了小妹的前期，并没有怀孕的迹象。偶尔在外人的口中得知，小妹是母亲在外面抱养的，我那时对小妹有着敌意的感觉。

小妹在很小的时候，都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她丫头，反正都知道是个女孩而已，我也不清楚我的父母为什么不给小妹取个名，我也在呀呀说话的时候就一直这么叫着丫头丫头的。

小妹并没有和我一直生活在一起，在带回来小妹不久，父母就带小妹到了父亲工作的城市，我记得在乡里有很多人都取笑我，说我父母不要我了，把我留在乡下，而把小妹带到了城市，那个时候我对城市也充满了向往和好奇，虽然说父亲曾把我带到城市去过，也就对我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这样我的心里越发对小妹有了更深的嫉妒。

小妹是大概三岁的时候回到乡下的，我记得她回来的时候，是车子送回来的，我并没有她的回来而高兴，反而觉得多了一个和我抢吃零食的敌人。可我从母亲那悲痛的眼神里却感到了莫名的惊奇，母亲告诉我说，小妹得病了，是很严重的脑膜炎，当然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脑膜炎是何种病，也还是无所谓然。但是母亲伤痛的泪水却让我有些恐慌。她告诉我这个病很严重的，他们都到了很多的地方去治疗过了，效果不见好转，就连当医生的姑父都叫母亲不要再白费心机的了，即使治疗好了，也会有严重的后遗症，可是母亲并没有放弃对小妹生存的丁点希望，在城里治疗了很久，因经济拮据，不得不回到乡下继续寻找治疗方法。

小妹回到家的时候，还能下地慢慢行走，经常会跟在我的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叫我，看我与小伙伴门做游戏，看我拿着书本做作业，很是羡慕和渴望的眼神。偶尔我也会抱抱她逗逗，给她些她能玩的玩具。还记得为了给小妹治病，母亲听说用青蛙和桉叶来炖喝汤有效，我当时就和小伙伴经常在放学后到田地里捉青蛙，小妹也跟在我们身后，嘻嘻哈哈，她全然不知道她的病会给她带来什么的结局，但是她还能明白捉青蛙是为了给她治病，也就很乐意和我们一起。

小妹回到乡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的病竟然奇迹般好了，也没有什么后遗症，只不过反应的确受了点影响，做医生的姑父很是惊讶，抱着小妹一连串说了好几句你命大。小妹痊愈后不久，我们全家都迁移了那个生我的土地，可是我和小妹的生活空间还是相隔离着，我与爷爷奶奶生活在我父亲曾经工作的一个地方，而他们却又到了蛾眉山市。

小妹很是听话和懂事，母亲经常给奶奶在电话里夸她，由于家境的不富裕，小妹从小就没有穿过好的衣服和玩过好的玩具，在上小学的时候，经常牵挂着我这个当哥哥的，当母亲要给小妹买东西的时候，她总是推委说给哥哥留着吧，母亲把这些话转告我的时候，我有些为小妹眼眶潮湿，为自己的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小妹而欣慰。记得有一次到父母那里去玩时，小妹总是拉着我给我当导游似的讲解那些名胜古迹，对我呵护有加，经常遇见她认识的小朋友，都会炫耀着说这是我哥哥，很是得意的神情，也许是我在家是独儿子的缘故罢，在她心里我是家的核心。在那里玩耍的日子，我记得我们家原来过得很是贫穷，很少吃肉，凡是有肉的日子，小妹总是给我夹，而她却只片不沾，有的时候我急了，叫她吃，而她却红着脸说自己不喜欢吃肉，我真的那个时候就明白了感动的涵义。记得哪次暑假结束，我要回我们这里上学了，小妹竟然哭着拉住我不让我走，说要跟我一起回去。最后在母亲的劝导下，她才肯松手，当我坐上汽车的时候，我竟然看见她瘦小的身体在阳光下奔跑，如雨后的彩虹，光焰夺目。本来汽车都发动了，她却站在汽车门边，伸出小手，砰砰地敲着车门，母亲正准备去拉她的时候，她却跑到了驾驶员的门前，说叔叔你开下门嘛，我给我哥哥拿个东西，驾驶员看见小妹那执着的表情和快要流出的眼泪，竟然把前车门打开了，小妹跑到我的身边，从衣袋里拿出来一个玻璃罐子，硬塞给我，说等你到了的时候再打开哈，说完就下车了。后来我没有等到下车，就在车上打开了罐子，是一盒分分钱的硬币，我回家清点了一下，是5元8角8分，小妹说是她在他们后面的垃圾场拣废品积存下来的。

小妹的学习成绩并不好，虽然她已尽力，我知道那是她病后的原由，也就没有过多的强求。在我读高二的时候，她初中毕业，虽然说她没有考取重点高中，但依她的成绩，还是上普高是没有问题的。可就在我为她准备高中课本的时候，母亲却打来电话说，小妹不准备上高中了，说家里的负担太重，因我家只有父亲一人上班，她想出去打工，好让我能好好上大学。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给小妹打电话，可她死活也不接。最后在一个周末，我赶到了小妹那里。她很镇定地给我说，她即使上了高中，也与大学无缘，家里的经济也不容许两个上学的负担，何况我考上大学后，那还要一大笔的费用，会耽误了我的前程的，希望我能好好读书，她把希望全部寄托给了我。再者家里的人为了她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能来到这个世界和好好的活下来，就已经心满意足的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明显地看见她的眼睛有红红的感觉，同时还有迷茫的神态，她还有欲言又止的话语。但是我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鼓气，我不能辜负小妹的心愿。

小妹在那个假期后就到深圳去打工了，在一家玩具厂上班，工作很是辛苦，一天工作近10小时。但是她很满足，工资有一千多，每个月都要给我寄300快钱来，一直到我大学毕业。我没有具体算过她为我付出的经济和青春的代价，但在她心里那个深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也算是对家人和我们的一种弥补。

小妹在我大学毕业后，就回到了我们的家里，我对小妹是心存感激，但对小妹的做法我还有些难以明了。在一次我与她在喝茶的时候，问到她那个时候为什么有放弃自己学业的选择的时候，小妹沉思了很久，强忍着不被伤怀挤落的眼泪，但还是泪眼模糊的说出了我都惊讶的事实。其实小妹并不是我的母亲所生，也非是所抱养，而是我父亲的情人所生下来的，在她母亲生她的时候，因为大出血而死亡。是母亲博大的母爱，接纳了她的生命，即使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母亲都没有放弃，是母爱让她觉得自己欠家人的太多，其实她早就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她无端地觉得自己有些自卑，便把一切的爱都倾注在我这个家庭中独子的身上，也是她的心安理得的回报。小妹的话说得很是哽咽，最后我看见了她成串的泪水滚落而下。我给她纸巾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粗糙的手，还有那诚挚而伟大的心灵。

小妹结婚的时候我没有去，我很是遗憾，因为我当时在出差，但还是给他邮寄去了很沉重的礼物，她曾给我的那罐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