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

我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远近闻名的巧手，无论剪纸、刺绣、做什么都是千里挑一的，而且母亲的身手麻利，做活板正，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我从记事起我身上穿的都要比别的小伙伴们周正，就是一块小小的补丁，母亲也会把它补成花样，或者一朵花，或者一只小动物，她让我每一天都那样光鲜亮丽。在我的记忆里，白天母亲在地里整日劳作，夜晚等我睡了，一盏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下映着母亲那时年轻的脸庞，我年轻的母亲就在那微弱的灯光下一针一线为我做着衣帽鞋袜，往往是等我早上一觉醒来，一双美丽可脚的布鞋就整齐的放在我的床头。母亲的针线活针脚均匀，剪裁得体，缝制出来的鞋帽不亚于现在的任何一件成品。那时的日子虽然贫苦，但因为有母亲的一双巧手把我打扮的整洁美丽，让我从小就与众不同。

母亲尤其会做布鞋，小时候我们穿的布鞋是母亲纳的千层底，农活不忙的时候，母亲就会拿出簸篮，里面全是她的针头线脑，母亲在闲暇空里会纳好一双双的大小不一的千层鞋底，等到穿着的时候，母亲就会开始做帮，往往一天的功夫，一双精致的布鞋就做好了。尤其是我的布鞋，母亲做的更为精致，花样更为繁多。春天给我做四方口的布鞋，鞋尖上母亲还给我绣上一朵别致美丽的花蝴蝶；夏天给我做系带的布凉鞋，几根花布条叠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点缀在鞋攀上，让我美丽一个夏季；秋天给我做有紧口的条绒布鞋，那时母亲特意步行十几里路到莱钢新华兵工厂附近的商店买来几尺花松紧，就是为了给我做出来的布鞋更为好看；冬天的时候，母亲就会用自家地里产的棉花和鲜艳的花布给我做带匝口的布面鞋，母亲说冬天的颜色太单调，做双颜色鲜艳的棉布鞋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可以给苍白的冬天增添一点点喜气。现在想来年轻时的母亲还是有一点诗意的。

后来，我渐渐的长大了，生活条件也就好的多了，市场上也花样繁多的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衣装鞋帽。我们就不再喜欢母亲做的那些手工制品了，虽然买来的皮鞋远远不及母亲做的布鞋舒服，但是为了跟随潮流，为了美，我们就不再穿母亲做的鞋子了。渐渐的，母亲的布鞋就遥远的成了一个梦，没有人再会让母亲做鞋，也没有人会想起母亲年轻时做的鞋子是多么的好。

现在，我有了儿子，我虽然不会像母亲那样为我的儿子做出一双布鞋，我也不会做。但是童鞋店里却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一双童鞋的价格远远超出我们大人鞋子的价格，但是为了孩子舒服，这又算得了什么。可是就在前几天，在给儿子洗脚的时候，却发现孩子的脚被汗水浸泡的发白，眼看就要破皮一样，这才想起我小时候穿布鞋的日子，那时我们的脚是多么的舒服啊！现在的鞋子虽然漂亮，但不透气，不吸汗，小小的孩子却因为一双漂亮的鞋子把脚泡成这样。于是赶紧让家里的老母亲重操旧业为我的儿子做一双布鞋，麻利的母亲很快就把布鞋做好了。可是，一向听话的儿子却嫌母亲做的布鞋难看，死活不肯穿，我不懂年纪小小的孩子怎么也会如此世故，如此“爱美”？望着那双母亲辛苦做出来的布鞋安静的躺在一个角落，我的心很复杂，但是，我却毫无办法。

我想起一句话，说是婚姻就像鞋子和脚，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一双高贵华丽的鞋子穿在脚上，在外人的眼里看来是那么的鲜亮夺目，但真正感知的还是自己的脚。我说生活亦如此，一双朴实无华的手工布鞋，虽然在现代人看来是那样的粗糙老土，可是穿在脚上的那种舒服感觉是没有几个人真正能够体会到的。试问？现在的人谁还为了单纯的舒服而放弃那些表面的光鲜和华丽？别说我们大人了，就连我那小小的儿子也不肯放弃那作为“现代人”可怜的美丽自尊！悲哀！是时代的悲哀？还是社会发展的悲哀？

还是怀念小时候那些纯纯与布鞋相伴的岁月，还是喜欢母亲缝制的那些漂亮精致的衣帽鞋袜。过去了的岁月，已不复再来，母亲做的那一双双伴我长大的布鞋，会让我的心灵舒服一辈子，会温暖我每一个没有鞋穿的日子，久久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