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孟婆汤,一生的困扰(二)

2011-05-01 12:39 | 作者:以汝之姓,冠吾之名 | 散文吧首发

叶公子带了一个朋友来,斯文儒雅,像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面上竟还带着些许不自在,少见呢。

我倒了一杯茶给他:“公子贵姓?”

他有些慌乱:“不敢,小生姓章,章子照。”

“哦,是章公子,”我轻描淡写,“章公子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吧?”

他竟红了脸:“小生确是初次……”

我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叶公子道:“夕颜,章兄是我的同窗好友,在家乡可是广有才名。此次进京赴试,就居于舍下,见过你的诗画倾慕不已,很想见你一面。所以就带他来了,你该不怪我事先没有告知吧。”

“怎么会?”我依旧淡淡的笑,“得见才子,正是夕颜之幸。”

章子照的脸没那么红了,望着我道:“夕颜姑娘,小生见过你的诗画,委实是倾慕,今日见到姑娘更是惊为天人,不知小生有没有福气,做姑娘的朋友?”

他的眼睛望着我,那么清澈明净,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不知为何,竟让我有些感动,还没来得及想,已经听见自己在对他说:“能与章公子结识,正是夕颜的福气。”

我看见他笑了,温润如风,沐过我的心头,那一刹,一阵恍惚,一些破碎的画面飞快的在脑中闪过,看不清是什么,心中有个奇怪的东西在悄悄蔓延生长。

上了子照。没有任何缘由。

我花了近乎一半的时间在子照身上,对那些王孙公子越来越敷衍,妈妈的脸色也日渐难看,然而,我还是花魁,她还只能勉强容忍,但我知道,我该有所打算了。

我开始在暗中料理一些事情,我要不动声色的安排一切,平平安安的跳出这里。我将一切筹划的周详。

然而,耀公子出现了。

我始终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身分,别人都叫他耀公子,连刺史大人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总之是富贵非常。

我第一次见到耀公子是在水上。

他派了人去接我,春暖乍寒,我踏上画舫便看见一个年青公子站在船边,一身白衣,蕴藉****,但不知为什么,看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只觉得浑身都在微微发冷,湖上分明无风。

他不动声色的看我,虽是初见,却并无一般人那种惊艳的神色,一时间竟让我有些不惯,不自觉低头看看,衣衫可有不对处?

他微微笑了,挥一挥手,要我坐了下来。

茶清酒冽,瓜绿果红,坐在这美伦美奂的画舫上,我却第一次觉得紧张,说不出话来,只有始终露一个矜持的笑容来掩饰一切。

“夕颜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耀公子笑了,“能在本公子面前从容自若的人并不多,姑娘却是一个。”

“公子过奖了。”我微微颔首,借机避过他的目光,那目光有似鹰隼,令人不安。

“夕颜姑娘可否为在下抚琴一曲?”耀公子指指一边的琴,似是随意的道,但语气中却是分明笃定。

我确是不敢回绝,只是,琴音传心,我此时心慌胆怯,岂能被他知之?

浅浅一笑道:“水上听琴,琴音四逸,未免美中不足,不如让夕颜吹箫一曲,以借些许水音之清。”

耀公子扬眉看了看我,似是出于意外,却终于点点头,眼中充满兴致。

吹箫、饮酒、吟诗、做赋,我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整整应对了一天,走下画舫时,竟然发现,内衫已是又湿又冷了。

那晚,做了整整一的恶,梦见自己在那艘画舫上,孤伶伶飘在水中央,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整个天地就在一团湿冷的雾中。我陡然惊醒,心跳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第二天,一整天都是昏昏的,想着那个梦,心都会发寒。幸而子照来了,看着他淡定的面容,心终于定了下来。

“子照,你带我离开这里好吗?”我第一次提到这件事。

子照怔了一下,我的心顿时悬在了空中,他会不会不要我?

子照却笑了,“夕颜,这正是我今天来想对你说的话。”

第三天,耀公子派人来接我。

第四天,耀公子派人来接我。

第五天……

一连十余天,天天都有一乘小轿停在阁下,我疲于应付,直是筋疲力尽,不知道他的兴头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酒已半罄,耀公子今天似乎特别的开心,喝了不少酒,竟然已经微醉。

我正在想要不要借机离开,他却一把拉住我的手,醉眼半睁:“夕颜,你真是可人儿呢,又聪明、又漂亮,我想要你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我一惊,将手不着痕迹的抽出来,递过一杯茶,“耀公子你醉了呢。”

耀公子却不接茶,只是望着我,定定的,然后,合上眼睛。

我心慌意乱的离开,暗暗决定,不能再等,明天就向妈妈摊牌。

金珠玉璧、翡翠琉璃,妈妈望着这满匣的东西震惊而又不明所以,像是没听懂我的话。

“妈妈,我再说一次,我要赎身。”我平静的重复了一遍。

妈妈恍然回过神来,“不行,绝对不行!”

我动之以情:“妈妈,这些年我也替你赚了不少银子,这匣子金珠够你再买一百个姑娘,看在彼此的情面上,就成全了我吧。”

妈妈听也不听地道:“除非我想让你走,否则你一辈子也别想从这里出去。”自我成名后,她第一次这么凶的对我。

我亦冷冷:“那么,妈妈就准备留下一具艳尸好了。”

妈妈一怔,久久望着我,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傻丫头,你以为你真走得了吗?”

我静默地看她。

她终于收起了那匣金珠,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开口,只是转身离去,当做默许。

我终于一身素净的踏出了烟阁,我要清清白白地去找子照,我要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可是我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溢满就已凝固——耀公子,他来得实在太快。

我只觉得全身一阵虚脱,几乎站立不稳。

老天,你何其残忍!我离幸福只差一步啊。

耀公子慢慢走到我面前,笑容烈如骄阳:“夕颜,我来接你了。”

我望着他,目光怨毒如刀。

我终于落入了侯门。

我不再哭,不再笑,不再说话,我只是留着一条命等着一个奇迹、一个希望。

耀公子被我那怨毒的目光刺伤,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他是要用这锦绣的牢笼磨平我的棱角,将我关在这四面高墙中,看八角的天空。

我无所谓,一切于我都无所谓了,如果没有了子照,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我一句话也不说,看着金乌西沉、玉兔东升,听着滴漏一点一滴响到天明,心中的希望也一丝一毫的慢慢流逝——子照,子照,你知不知道我在哪里,你有没有找过我?

一天,两天,三天……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我听不到任何消息,整个小院就像是一个死寂的坟墓,与世隔绝。

我终于渐渐绝望,我知道,子照不会找到我了,耀公子也绝不会放过我,我曾听人说过猎人熬鹰,就那么对峙着,看谁先放弃。我就像那只鹰,终于也要心灰意冷的放弃了。

整整六个月的对峙,我终于放弃了,我没有别的选择,既然无论如何都逃不开这罗网,那么,还有什么可坚持的,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我叫来小婢对她说话,我听见自己暌违了许久的声音那样的陌生:“我要见耀公子。”

耀公子站在我的面前,眼中是得意的笑容,他的手抚过我的发,轻柔地道:“夕颜,你是我见过最骄傲的女子呢。”

我讽刺的笑:“骄傲?那又如何,最终我的骄傲还不是被他踩在了脚下?”

大红嫁衣,凤冠霞帔。

我盛妆站在大堂上,冷漠地看着盈门的贺客。

“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多么可笑的贺词,我尖利的笑出声来,引得满堂宾客侧目,可是,我不在乎。

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夕颜,是你吗?”

那么熟悉,那么心痛,那是谁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却不敢看,子照,子照,是你么?

子照缓缓挤到人前,定定看我,眼中有无限的心痛与疑问:“夕颜,真得是你吗?我找了你整整半年,想不到却是这样的见到你,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我没忘,子照,我没忘,我一天也没忘,只是,你为什么现在才找到我,一切都太迟了。”我在心中狂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能说什么?

子照,你不该来的,我心已失,情已丧,所有希望早已断绝,那么就让我浑浑噩噩地过一世吧,为什么你却又要出现在这你我都无能为力的局中,刺痛我竭力想忘记的伤疤?

子照久久地看我,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原来,你都忘了。原来,我在你心中什么都不是。夫人,贺你高升!”

他转身,离去,走得那样绝决。

我站在那里,没有哭,没有动,面上甚至没有一丝悸动。

耀公子来到我的身边,低声道:“夕颜,你怎么了?”

我居然还可以笑,笑得绝望而柔媚:“没什么,只是累了,想回房歇歇。”

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终于可以哭出来了:“子照,你怎能说出那样的话,难道你竟相信我是那样的人,你叫我情何以堪!”

我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这次是真的断得干干净净!

我拿出那收藏了多年的药,那鲜红艳丽的毒,一了百了,原来我终究逃不过这一劫。

只不过一转眼间,又回到了那座大殿,浮生数十年,仿佛都只如一梦。

幂君看着我,淡淡道:“又失败了?”

我沮丧的点点头:“为什么我做人总是那么失败?”

幂君悠悠道:“做人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是你自己选择要做的”

我低头无语。

“怎么样?还要做人吗?”幂君道。

我坚定的点点头,当然要,这一世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当然还要去寻找下一世。

幂君摇摇头,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满怜悯。

我又在地下等了很多年,游遍地府每一个角落,认识了几乎所有的大小鬼吏,他们望向我时,目光中有一种奇怪的深意,只是,我无心探究。

我终于又站在了大殿上,空气是一如既往的寒冷,只是,我已熟悉了它,不再如初次那么害怕了。

“这次想要什么?”幂君似乎很有兴趣。

我想了想,道:“权力和地位吧,我不想再像上一世那样无助。”

幂君没有再摇头,也没有再叹息,我亦一如往昔的倒掉半盏汤,茫然上路。

第四世、高阳

我是玄武门罪恶的种子,带着罪恶与诅咒降生。

我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长大,目睹天下最肮脏的一切。

我的母亲是前太子建成、我父亲长兄的宠姬,在近乎疯狂与绝望中生下了我,然后,被人当做疯子,一囚数年。

我的父亲是大唐的皇帝,那个杀死两兄一弟登上帝位的盛世明君,在血色的龙椅上指点着他的大好江山。

我的血液中流淌着父母的罪恶与疯狂,大唐的皇帝愿意用半个江山来陪我玩耍。

我是大唐的十七公主,傲如骄阳。

我爱我的父亲,但也同时恨着他,他爱我,却骗了我那么多年;他爱我的母亲,却囚了她那么多年,更在我知道真相的前一瞬,将她藏得无影无踪。

整个皇宫勾心斗角,藏污纳垢,只有三哥,吴王李恪,才是真正关心我、爱我的人,才是我心中唯一的亲人;只是,他始终是我的三哥,他不能带我逃离皇宫,他不能让我的灵魂依靠

我试过很多办法离开皇宫,我想过嫁到吐蕃,我想过跟着三哥到他的封地去嫁个平常的男人,过着平常的日子,只要能够离开。

可是,一次也没成功,我的父皇,那个口口声声爱我的父皇最终还是将我当做了一种荣宠,赐给了他忠心的臣下。

我下嫁到房家,嫁给宰相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没用的男人。

我差点在这种日子中发疯或死去,直到我终于找到他――我命中的佛――辩机。

我不知道后世的人会如何评论我,是飞扬跋扈还是伤风败俗,我才不在乎,谁管得了身后的一抔黄土?

他跟我同是玄武门的悲剧,只不过他可以选择,选择在佛祖的光辉下平定心中所有的爱恨,选择怜悯世人的悲苦来忘记自己的悲苦,那么,辩机,你能不能怜悯我的悲苦。

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在六岁,他那样无畏地望着我,望着大唐皇帝最宠爱的公主,眼神那么清净明彻,他说公主做一次施主吧。

就为了这一句话,他刻在了我的心中,我为他寻遍了大唐千万的寺院,却没想到,他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在大唐的皇家寺院――净土寺。

我在净土寺中找到他,他却避我犹如水火,他坐在高高的房粱上念着佛经,我仰望着他,愤怒而又无奈。我是大唐的公主,我有无上的权力,可是,我竟无法让他看我一眼。

再去净土寺时,他已不在了,我失了他的消息。

心失魂丧。

辩机,你怎么可以抛下我,怎么可以留我独自在这疯狂世界?你是我的佛呵,你是我在混沌红尘中的一方净土,一丝救赎,一线生机,你怎么可以再次抛下我?

我不顾一切的找寻他,不顾流飞长,不顾人言可畏,我的灵魂每一刻都在煎熬!

最终却是我那无能丈夫替我找到了辩机,在我替他许下了升官的愿后。一次又一次,只要给他官职,他就会替我做一切事情,我偶尔也会怜悯他,但却绝不是在现在。

我终于再次找到了辩机,在高高的骊山上,在素净的草庵前,在阳光的碎片下,他的双目明净如骊山最高远处的清泉。

我向他飞奔而去,我向他张开双臂,裙裾在山风中飘扬。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着他,我感觉到他的心也同我一样剧烈地跳动,如果这一刻是梦,我宁愿不再醒来。

我遣走了所有的人,我固执的留在他的草庵中。

我听他讲述玄武门的惨烈,我听他讲述对佛陀的热爱,我看见他的挣扎。

可是,辩机,我们是相同的人啊。

你说:“我站在公主面前的那一天……”

“我就像站在镜子面前一样……”

我们才是相同的人,我们有相同的玄武门,相同的罪恶,你怎么能避开我,怎么能避开命运?

我诱惑着他,我用尽一切诱惑着他,就算要坠入地狱的熊熊烈火中,我也再所不惜。

在骊山的清风与明月中,我终于将我所有一切全都交给了他。

我轻轻推开他草庵的门,他背对着门,沉浸于经书之中。

我轻巧地笑道:“和尚,我是过路的香客,想找口水喝。”

他头也不抬:“施主请便。”

我望向水中,没有大唐的公主,只是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子,我掬了一瓢水,水中的影子破成无数碎片。

他的声音朗朗传来:“施主的影子破在水里了。”

我笑出声来。

他从不说爱我,可是我知道他爱我。

他爱他的佛陀,可是辩机,佛陀给了你不灭的灵魂,但是我,才给了你鲜活的生命啊。

我沉迷于这份爱情中,我沉迷于这份罪恶与甘美中,浑然不知浓厚的风暴已在我们的头顶。

房遗直出现在草庵中,我的三哥出现在草庵中,杀机出现在草庵中,可是我却还天真的以为,我可以保护我最爱的人,我天真的以为,我的绝决真得挡住了三哥的剑锋。

“三哥,你敢杀辩机,我就立刻死给你看。”我叫得声嘶力竭。

“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他说得平静无波。

不知三哥是为谁的话震动,他握剑的手终于松了。

我无奈的走出草庵。

我在佛龛前长跪,心,慌了整整一夜。

我没料到三哥会将他丢在野狼出没的山巅上,我没料到他最终还是放不过辩机,我发疯般冲上骊山,我发疯般找寻他,我不相信他们说的,他必死无疑。

李恪,我恨你!

佛陀给了我奇迹,他没有死。

我终于在高高的山巅上看见了端坐在山石上的辩机,我在初升的阳光中奔向他,我紧紧的拥住他——我的佛!

他喃喃道:“佛陀,饶恕她,而惩罚我吧!”

他又一次离我而去,这一次,我没能找到他。他去了辽东,去为无数战死的亡魂超渡;他去了玉门关,在滚滚黄沙中,等待师傅的归来;他去了净土寺,做了绎经的大德闭门不出。

可是,辩机,我们的儿子已经六岁了,你真的,就不愿再见我一见?

执着的爱着你,我执着的送你玉枕,我只想要把我的一件东西永远地留在你的身边,我不知道会替你招来杀身的大祸,我不知道我的报应终于来了。

错是我一个人的错,辩机,与你何干呢?你救赎了我的灵魂,我却要了你的性命。

我天牢中找到你,我在天牢中痛哭流涕,我在天牢中将双臂伸进栅栏,我想要握住你的手臂,可是,我够不着。

你微笑着说:“我爱万物,爱养育了万物的自然……也爱你。倘若不是这样,爱能达到多远呢?”

你微笑着说:“我献出生命,以得到新的生命。那是佛陀对我的爱。佛陀爱我,所以惩罚我。”

可是你在最后一刻背对我,我知道,你在哭。

你说:“生往异灭,这是万物都要遵循的亘古不变的定律。”

可是,你为什么不敢在这最后一刻面对我?

我不要佛陀,不要自然,不要万物,我只要你陪在我的身边。

你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之前终于说出了你对我的爱,可是,我宁可永远也不要听到。

你终于永远离开了我,我坐在家中,听着净土寺的钟声,觉得整个灵魂都在离我而去,所有感觉都不复存在,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彷徨与迷失,大唐的十七公主,骄傲如艳阳的十七公主,原来连自己所爱的人都无法挽留。

我没有追随你而去,六岁的儿子终于让我放下了手中的匕首,辩机,这是你的儿子,这是你跟我的儿子,我要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走过你我的玄武门。

我终于还是死去了,在煎熬了无数岁月后,终于又回到了当初的大殿。

我抬头困惑地望着年轻的冥君,回忆一点一滴聚拢,原来,我已经追了他整整四世,可是为什么,每一世都是如此惨烈?

“他呢,他在哪里,已经投胎去了吗?”

冥君摇摇头,“他在地狱深处救赎着自己,要足足百年的期限。”

我心痛莫明,辩机,是该我来承受那熊熊烈火的啊。

冥君望着我,眼中有深深的怜悯。

我倦殆地道:“冥君,我不想做人了。”

“是吗?你想通了?”许是我的错觉,竟觉得冥君的眼中有一丝欣喜:“你终于决定放弃那个虚无的追寻,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人生了?”

我摇摇头:“不是,不是要放弃,我只是觉得做人太脆弱,无论你的身份多高贵,也总有人力所不能及的事。”

“所以……?”冥君皱起眉。

我深吸一口气:“所以,我要做妖!”

冥君倒抽一口凉气,大殿静寂无声。

我屏息宁立,我知道我要求了一件很过份的事,惹起天威震怒来,也许马上就会魂飞魄散,可是,我宁可一博。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冥君终于冷漠的开口:“你知不知道做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点头。

“做妖是违返天理伦常的事,泄天地之机,窃造化之工,必遭鬼神所嫉,要受风火雷电等等大劫,稍有一个不慎,就会形神俱灭,你愿意?”

我打了个寒禁,做妖竟也这般的难,只是,若是再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所爱的人离去而无能为力的话,还不如形神俱灭,一了百了的好。

我决然的点点头。

冥君的眼色暗沉了许多,竟仿佛有怒火甚至恨意闪过,但却终于变得无奈和……苦涩?

他挥挥宽大的袍袖,意示我退下,仿佛不愿和我再说一句话似的。

我有些惶然,不知是哪里触怒了他,但却心知,他已允了我,无论如何,他最后都会允我所求,虽然我不知为何。

按照惯例,我倒掉半盏汤,这次甚至没有刻意瞒着孟婆,我知道其实每一次都没有瞒过她,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何要放我过关,但是,也无心去探求了,她肯放我,就好。

站在轮回台上,我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地府深处那熊熊的烈火,纵身跳了下去。

这次,是我先去了,我要在这百年之中修炼成妖,我要在百年之后与你相遇,我要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你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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